“你要是在我的路上真的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呢……“
他就算真的去黄泉路上追赶,都要赶不上喻年了,真正的天涯两隔。
“你怎么敢的,年年,”祈妄问,“你以前搬个东西擦破点皮都觉得疼,那时候你得有多痛?”
喻年呆呆地望着祈妄。
他的手被祈妄握紧在手里,屋内渐渐热了起来,已经不像刚才遍体生寒。
痛吗?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当时在水下的事情他都记不太清了。
真正清晰的反而是被裹在羽绒服里送往医院的路上。
他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祈妄的头发。
“应该是痛的吧。”
他很不确定地回忆,望着祈妄的眼神充满背上,眼角还发红,嘴角却无奈地轻轻扬了一下。
“可我那时候太想见你了。”
“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想要见你,他说,“我信上说我要放弃你,都是骗人的。”
这一句话直直砸在祈妄的身上,砸得他遍体鳞伤,骨骼皮肤似乎都被风化了,轻轻碰一下,就会裂为齑粉。
这一晚上,祈妄跟喻年一起留宿在了这座山行民宿里。
喻年放在这里的睡袍终于派上了用场,两张单人床也并在了一起,喻年被祈妄抱在臂弯里。
他本来有点犹豫,伪装了太久,他好像对于在祈妄面前亲昵撒娇已经生疏了。
但是一想到祈妄已经看过了那三封信,他又有点自暴自弃。
他躺在祈妄怀里,凌乱模糊地说起这些年。
“我刚刚跟你在聚会上重逢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恨你的,我苦苦等你回来的时候,你没有回来看我一眼,等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被你抛弃的事实,想学着忘记你,你偏偏又回来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尤其你什么也不跟我解释,我用房子和钱刺激你,你也不为自己辩解,还一副随时要把我推给别人的样子……你太讨厌了,真的,你比谁都讨厌。”
喻年眼皮有点重,今天他有点太累了,下午他还在跟朋友聚会,晚上又开车赶路,早就耗干了精力。
其实在路上,他还觉得他面对祈妄,面对自己写过的三封信,也许会不知所措,口不择言,会想用尽一切去伤害祈妄。
可是他现在真的来了,这些心思却都像水上的涟漪一样散去了。
他感觉祈妄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他听见祈妄声音沙哑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恨我,我根本不值得你原谅。”
祈妄不是傻子,他还不至于感受不到喻年短短几个月,对他的态度就已经逐步软化。
他明明罪无可恕,可是喻年却还是选择宽恕他。
就像这个夜晚。
喻年推门而入,望向他的眼神明明惊惶痛苦,最后却还是接受了他的吻。
喻年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长久地去恨一个人,也是很累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爱的人。”
他也不是没恨过。
他说,“我曾经也恨过我哥哥姐姐,他们跟我坦白的时候,我整整一年都没有回家,电话也不接,我变得刻薄,冷漠,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我哥哥到我门上来跟我道歉,我都把大门紧闭。”
“从我出生起,我们还没有过这么大的矛盾,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有这两个最亲的人,可我那时候居然开始怨恨他们。”
“可是再后来,我哥哥就动手术了,很严重,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喻年叹了口气。
他望着天花板,又想起那间满是消毒水的房间,想起喻心梨流着泪的脸和裴照虚弱地握住他的手。
他翻了个身,睡意又散去了一点。
他回抱住了祈妄。
他说,“祈妄,除却生死无大事。”
“你也没让我等,是我自己想不开,是我自己放不下。所以只要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别的……就算了吧。”
他到最后谁也恨不了。
尘世间许多事情,恨也好,爱也罢,谎言,真相,遗憾,错误。
最后都只能算了。
萤石
祈妄这一晚上几乎没有睡着。
雨下了一整夜,他也就听了一夜的雨敲玻璃窗。
喻年就躺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可他却觉得雨水一层一层漫上来,直到把他口鼻都盖住,将他一路沉没至水底。
第二天喻年醒过来的时候,天还阴着,他一睁眼就看见旁边的床铺空空荡荡,心里紧了一下,但是再一抬眼,就看见祈妄原来坐在小圆桌旁边,侧影清瘦,似乎在看什么书页,身上穿了一件眼熟的松垮白色衬衣,还是崭新的,袖口缀着银色的方形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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