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明显就很不会表明心迹,当年成婚三月里,一句中听的话也没听他说过。但是真正有事的时候,他从不会缺席。日子过得不盐不酱,的确需要一点花言巧语来调和滋味,但花言巧语听久了会起腻的,下一场雨,什么甜的咸的都化了,这个时候花言巧语不顶用,不如什么废话都不说,撸起袖子默默补瓦片的来得实在,来得窝心。
何况她也不是什么文雅人,一家里几代人都是武将,不哼不哈,使刀使枪。所以困扰他们夫妇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就是,两个十分不通风雅的人,怎么就养出来一个这样的儿子呢?
如今她也不盼什么了,那个老东西先走了一步,她就得替他把这个家守好,把他们的儿子看护好。老东西生前没给她惹幺蛾子,一辈子就两个人安安心心地过,没有什么一大堆的侧福金庶福金,也没给她留下什么烦恼。王爵世袭罔替,有个从小玩到大的皇帝哥子,她也不奢求这个笨蛋儿子能够挣出什么功业,毕竟一家子里祖祖辈辈前仆后继,都混到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了,再混还能好到哪里去呢?再好岂不是要上天?那不成,过惯了太平日子,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就很不错。
成明想筹谋,她这个做娘的乐意配合。人在太皇太后跟前,就还有话可说,有几分转圜的余地,等老太太病好了,高兴了,老亲王的孝也过了,舒氏的风波也渐渐地平了,从宫里捞个人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培养培养感情,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有旁人不能比的情分在,日后过日子更和顺,也更能走得长久。
现下就盼着,老太太早些好起来,盼着摇光在宫里平安,盼着老天开眼,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盼着不要横生枝节,除了自己家这位小爷,没人惦记她吧。
太福金没有搅扰他,转身回屋了。月光便如同银屑一般,在夹道上肆意地铺陈开来。太福金在进屋子之前,忽然仰头看了一眼月色,皎皎清辉,盈盈河汉,脉脉不得语。
而那天晚上月亮确实很好,月光婉转透过窗棂,映照在弹墨湖绫的帐幔上。成明在锦绣之中睡得十分香甜,他在梦里梦见了他的七妹妹,那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上元节,难得没有下雪。京城里的人都涌出去看花灯去了,他和七妹妹也是,他们买了许许多多好吃的,买了一盏梅花灯。那灯好看,是玻璃做的,玻璃里头用洒金纸挖出一朵朵五瓣梅花。灯亮的时候,光亮透过红彤彤的洒金纸,散出柔和的光芒,铺陈在阶下,就是一朵又一朵梅花,纷繁重叠,宛如树树红霞。
那天晚上他们都很开心。
那时她的哥子们抢着要这灯,最后以猜谜为竞,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胜出了。在她哥子们的一片起哄声中带着她扎进汹涌的人潮里。灯市,明月,还有其实一直一直很喜欢的人。
那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元宵节。
在梦里他们还在,舒宜里氏并没有流散,他也从未与他们流散。那时他们都好好的,他还是端亲王府里那个成天被阿玛追着打的无忧无虑的世子,她也还是舒家最珍重最威风的姑奶奶。他的阿玛不会走,他也不必一人直面这无边的严寒。
寒气貂裘
李长顺觉得主子爷这个冬天真是清心寡欲极了。
冬至祭天完才没几天, 皇帝力排众议,要为太皇太后的病祭天祈福。说来也不知怎么,一夜之后京城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说万岁爷孝心可嘉,单单是这一片赤诚之心,便足以感天动地了。
更可叹的是那位刚没了爹的小端亲王,那日二次召对,群臣照旧反对,咱们的小端亲王一个跨步就出了列,提着嗓子就是一顿乱嚎, 他想起他那没了的爹, 痛斥在朝的衮衮诸公,“怎么就不许?难道你们不是爹生的娘养的?你们家里没有玛法玛玛?啊?你们一个个是那孙悟空,你们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猴子还有点心呢, 你们真是丧尽天良!你们不怕你们玛法玛玛托着梦也要来锤你们?”
反正就是这一大段撒泼式的言论, 让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原因很简单,谁不知道端亲王是本朝响当当的铁帽子王,祖上端贤亲王跟着太/祖一路打到关内,历代皆有赫赫功劳。眼下这位小端亲王虽然孬是孬了点,那也能拿得起十几力的弓!更何况这位小端亲王不是吃素的, 那是京城响当当的纨绔,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宗室显贵,厨子、掌柜、街上算命、河边浣衣的, 都跟他称兄道弟。得罪了他,他仔细计较起来, 享乐的日子可就有点儿难过。
皇帝显然也被感动到了, 当即定下了祭天的事儿, 还说小端亲王孝心可嘉,感天动地之余,干脆让他领了总理事务。
小端亲王也不负圣望,把各路人马搞得是鸡飞狗跳,弄得一堆人气得要去参他,可是皇帝已经斋戒上了,斋戒三日不问政事,任凭养心殿折子垒得老高,主子爷也不理,理他们做什么?他每日虔心抄写经文,不为别的,只希望上天真的授命于他,真的希望他的玛玛能够快一些好起来。
小端亲王凭借一己之力把许多迂腐的老头子气病了,当然,其中包括也不包括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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