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道:“孙儿请皇玛玛万安。”
整屋子的人都随着福身行礼,称颂皇帝圣安。
皇帝说伊立,弯身坐在炕上时,故作无意地瞟一眼摇光,“嗬,宝爷好无礼,见朕来了,眼睛也不睁一睁。”
太皇太后的猫就叫宝贝,因它是这紫禁城里最尊贵的老太太的猫,故而宫里人都敬它一声宝爷。太皇太后也随着皇帝看去,只见宝爷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摇光怀里晒太阳呢,老太太说:“咱们宝爷起先想扑雀儿,扑不着正生气呢。不如咱们给它封个亲王郡王,让怹老人家消消气?”
大家都忍不住笑,摇光也笑,低着头安静地抱着猫,只嘴角轻轻抿了一点,带出细小的梨涡,像夜空中的星芒。
皇帝由衷地感叹:“慈宁宫有程子没这样热闹过了,如今玛玛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孙儿看着也踏实放心。”
太皇太后说这算什么,“你爱热闹啊?再过几日到了二十四五,你那些叔伯兄弟、婶婶嫂嫂,滴里搭拉一伙儿人都进宫来过年呢,岂不更热闹?”
众人又是笑,在一片笑声里老太太忽然又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先前端太福金几次三番给我递帖子要进宫来瞧我,我说我还病着,脸上不好看。你说成明在你跟前得力——他从前可是个不着调到姥姥家的人物,我倒想见见他了。”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勾起无数前尘往事,摇光又想起昔时少年的嬉皮笑脸,想起在四九城中肆无忌惮地徜徉的时光。
旗家的姑奶奶没人敢管,十八岁的姑娘满街跑。但是哥子们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朋友,嫌带着她是个累赘,向来不带她一伙玩。她觉得不带她出门没关系,但是有个条件,寻常出门总要请示玛玛或者额捏,她让哥子们出门时替她撒个谎,谎称是带她出去玩,但是一出胡同就找地儿分手,各自玩各自的去了。
她的几个哥子们都觉得这买卖值当,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玛玛额捏见有哥子们陪着,又觉得女孩儿家是应该出门去见一见世面的,故而每次都允准得十分爽快。离家不远的一户四合院,种了一颗大槐树,右边对面墙的人家种了棵柿子树。两棵树都长得高大,枝叶葱茏,迎送着南北东西的风,高高伸出院墙。因此每当春夏时节,她就在左边的槐花树下与哥子碰头,青白的花与叶有好闻的香气,甜丝丝的,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踏着满地的槐花,看着远处有个倒霉蛋不要命似的跑来,然后哈哈大笑,与哥子一道结伴回家。
秋冬就更好,柿子结果了,有些够得着的,她就蹦起来去摘,或者威胁哥子替他摘。哥子虽是个正人君子可她不是,灌了浆的柿子真甜,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故而那时她的一年四季,都是甜的,清爽的甜,风中搅和着花香。
哥子有人玩,她也有。她跟成明是打小的玩伴。她们家没犯事之前,几个哥子和老端亲王家的成明世子走得近,摇光常跟哥子们混,跟成明也有交情,虽然是一起乱跑淘气抓虫子的交情。旗人家姑奶奶不怕见男人,行止堂正又敞亮。
成明这人,啥都爱靠,提笼架鸟、扳指核桃、养鱼种花斗蟋蟀,他比谁都在行。唯一不爱靠的就是谱了,可没办法,他是老端亲王的独苗,老爷子时常一边拿着大板子抽他屁股一边喊祖宗,一旁的福金就哭得撼天动地叫肝儿肉。
好在这位世子孝顺,知道能不让双亲动怒就不让双亲动怒。原说一个月少不了几场好打,他忒机灵,嗅到苗头就往外撒脚丫子一顿跑,熬到三更半夜再从角门溜进去。起先老亲王还镇在那里等着他,后来年纪上来,瞌睡也上来,索性就不等了,自己个儿回屋子睡觉了。因此端亲王府也就添上了“只要世子跑得快,就能免上一顿打”这条不成文的规矩。
成明毕竟年轻又机灵,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东拐西拐就溜出去了。家是暂时回不了,他也不慌,身边的小厮早就打发在外头候着,爷们儿哼着小调在四九城里乱跑,他人又活泛,是个不着调又没架子的纨绔,因此跟各色人都能打成一片。八大堂的当家跟他称兄弟,松竹斋的掌柜把他当贵客,就连安定门守门的军兵,他也能凑上去跟人聊一车子话。
每次他得了好玩意就来找摇光,用他的话来说,这交情可不浅,是看着她长大的交情。其实成明只比她大两三岁,她出生的时候,他不也是个屁点大的屎娃娃。
不过他眼光好,会挑拣,什么衔旗的雀儿、精雕细琢的蝈蝈笼、奇形怪状的葫芦,他都能搜罗了来。他也算是家里的常客,隔三差五就给她送新奇的玩意来。前一阵子他没来,说是老端亲王病得厉害,就那么几天了。
听太皇太后这么说,想来老端亲王过世,他袭上铁帽子王的爵,如今混得很不错。
她想着想着,忘了手上使力,宝爷又重,嚯一下从她手上摔了下去。她吓坏了,回过神来,谁知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宝爷不满地喵了几声,围着她转圈圈。
太皇太后望着她,笑骂:“别走神,我正想着呢,等这次宗亲们入宫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可是关系你的大事。”老太太运神想了想,“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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