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孝养太皇太后,从未有过忤逆。这样的语气是大不敬,西暖阁中侍立的宫人闻言,纷纷跪了下去,就连苏塔与芳春,都不敢再站着。
太皇太后却并不在意,微微扬首,让苏塔芳春领着暖阁里的宫人出去。老太太端详着他,“定晔,你很小的时候,玛玛就教过你,天子宝玺须得用血来盖,你在颁下旨意的那一日,就该知道你与她本不可能有结果。你却执迷不悟,直至如今!”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地扑来,剜骨寒心。皇帝稍稍平复呼吸,极力压抑,“玛玛,我这一生,都从没有妄想把握住什么。君王恪尽君职,一举一动皆干系天下,不敢懈怠,这是您教我的,我从无一日敢忤逆。”他顿了顿,眸光如海,“可她不一样。我从没放心地去对待一个人,因为我不敢,更谈不上全心全意。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她不一样!只有与她在一处,我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我是一个活着的人。”
皇帝的目光灼热,仿佛是从荒原上燃起的一把火,火光明亮,照彻天地。
“她是我唯一的妄想。”
“她走了。”太皇太后迎上皇帝的目光,坦然地说,“我让她走的。”
皇帝扬声便唤李长顺,曳金振玉,掷地有声,“传话阿琅阿,明日一早封九门。传朕口谕,禁卫军即刻待命,随朕出宫!”
太皇太后立喝:“站住!”
上用的锦缎,挺括有力,拂起来铮然有声。老太太话音未落,皇帝已举步越出殿外,夜风吹得他袍裾哗啦作响,那上头原本织着团龙暗纹,在月色与宫灯的映照下,时隐时现,露出锋利无比的爪牙。
天子之怒,有迫人之势,慈宁宫高台宽广,守在慈宁宫内外的宫人都不敢直视他,纷纷跪倒。在汹涌深浓的夜色里,站着的只有太皇太后与皇帝。
太皇太后就站在廊下,看着皇帝的背影,语转森寒,“宫门戌正下钥,无故不得开宫门。我看哪个敢开!”
一弯月色如银,穹星漫天,明明都是春日了,怎么还这么冷。
在庞庞烛火中,皇帝凄楚地笑了,那笑意苦涩,绵延起深重的痛苦与无奈。
“孙儿从没有求过玛玛什么,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禁兵纷纷在慈宁门前戍立,默然无声。
皇帝眉眼冷峻,照见炬火涌动。
“开门!”
过了宵禁,街上没什么人,人们大多关门闭户,早早安歇。一阵迅疾的马蹄声划破长久寂静,紧接着是火把煌煌,如同夏日夜里的流星,转瞬即逝。
那一队人马到了端王府门前,皇帝翻身下马,就要进去,门口的列戢侍卫一把喝住,“什么人!”
紧闭的端亲王府大门豁然大开,两排灯火分道,照得银安殿字迹分明。在府中众人的簇拥之下,小端亲王着急忙慌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朝皇帝行大礼,叫得响亮,“奴才成明,给主子爷请安!”
皇帝恨极了他,绕过他便往府中去,随后跟着的禁卫军整齐有序地跟在皇帝后头。小端亲王早料到有这样一日,自打他冒险把她带出宫,他就知道皇帝一定会寻到他这里来。他分毫不乱,随皇帝到正堂,亲自取了茶奉给皇帝,陪笑道:“主子今儿万寿,怎么想起上我家来。还带了这么些人,难不成是弟弟我喂马喂得不好,主子要抓我么?”
皇帝没心思与他多费口舌,睨他一眼,冷冷道:“朕弄丢了个人,是你帮着找,还是要朕亲自来找?”
小端亲王懵头懵脑,惊惶无比,两手一叠叫声哎呀,“主子这不是为难我么,您弄丢了马,我或许还能帮您找一找,弄丢了人,”他努嘴,“那些禁军或许都比奴才有用些。”
皇帝说好啊,即刻下令,“搜。”
皇帝深夜带禁军来搜府,传出去可不大好听。成明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知道这是气得发狠了,寻常那股子温润端方的气质全然不见,帝王气象威严雍穆,他不是不害怕的。
可是既然她想走,他就要帮她。
禁卫军出自天子自将的上三旗,不过片刻,便将整座端亲王府搜了个遍。为首的达赫到正堂来回话,皇帝直起身来,却听得他说:“回主子话,奴才等已在府内巡查一遍,并无异象。”
这是照顾面子的说法,巡查和搜查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巡查说出去要好听些。小端亲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坐在上首的人,他分明看见皇帝眼里亮起光,在达赫回完话后,倏忽又寂灭下去。
皇帝问:“都看过了么?”
达赫看一眼小端亲王,还是道:“除去宜寿堂门外有人阻拦,其余都已仔细查过。”
小端亲王忙拱手道:“主子您也知道,那是我妈住的地方。我妈被我气坏了,这一向不太顺序,估计已经睡下了。还请哥子看在我没了的阿玛的面子上,不要去惊扰她老人家,再叫她忧心我,就是我大大的不孝了!”
皇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谁也拦我不得。”
宜寿堂是端亲王太福金寻常起居之所,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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