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见着两个死人,张仙姑有些撑不住了。
老三也是悬着心,手摸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大娘子缓缓地站起身来,道:“仙姑,当年这孩子是吃了你的符水才养下来的,一事不烦二主,如今他走了,还要再劳动仙姑。”
张仙姑也结巴了,道:“大、大娘子,这、这……我可不会这个……”
大娘子慢慢走过来,张仙姑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大娘子却只是拉住花姐的手,对张仙姑道:“我这花姐,是打小养在我家里的,就如我女儿一般,我如今情愿立下书契,将这女儿与这片家业招你家三郎做女婿!待生下孩子来,我只要头生子姓朱,延我儿香火,余下的随你们怎么样!我拼上一把老骨头,总能将孙子养大的!”
一个大雷炸在张仙姑头上,张仙姑什么事没经过呢?忙不迭地推辞:“这怎么行?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您是什么样的人家?要招女婿,什么样的人才招不到?非招他个毛孩子……”
大娘子一字一字说得很慢:“休要装不明白,我们两个寡妇失业,再不招个男人,就要被他们活吃了。依旧招他们家的人,是送羊入虎口。当然要招个外姓人。我有计较,情愿再舍些家业与他们分,剩下的也足够咱们过活。总比你们在这里田无一亩地无一垄的强。我宁愿与了三郎,也不交给这些算计我的人!如何?”
不如何!
张仙姑直摇头:“不敢不敢!”老三,老三她是个女孩子呀!如何再娶个妻?娶来了如何能让花姐生孩子呢?
张仙姑将老三当做男孩儿养本是出于无奈,当年大娘子讨她的符水时,问过灵验不灵验,张仙姑当时自己正怀着老三,指天咒地说是灵的,自己生的一定是个儿子。且家里又穷,生个女儿养不活就要溺死,只好骗丈夫生的是个儿子,暂将老三养活了过来。丈夫头前的儿子又不幸折了,无法继承丈夫跳大神爬高爬低的事业,只剩一个老三,叫她学些神神道道的本事,权作“继承家业”了。
她只管女儿叫“老三”,从来不敢像别人那般叫“三姐儿”“三娘”之类,就为防着叫顺了口被戳破。如今十二年过去了,想改过来也没个由头了。
张仙姑心中暗暗叫苦。
大娘子却又说出一番话来:“仙姑恕罪了。仙姑也知道寡妇失业是个什么下场,不但家业保不住,命且要没呢!我现在是在挣命!”
张仙姑忙说:“我们一个字也不敢透露的,只求……”
大娘子摇摇头:“仙姑已经知道了这屋里的事,断没有叫仙姑袖手旁观的道理。仙姑答应了,从此是亲家,三郎就是我的儿子,我为他安排一切,包管万事不用他操心,也不必再受辛苦,想读书就读书,不必去窗根下偷听,我给他请先生。我已送信与我侄儿,唤他来做个见证,决不叫三郎吃亏。若不依我……我这儿子就只好是仙姑咒死的了。仙姑想,他们是信我,还是信仙姑?愿不愿意吃了我们娘儿俩时,顺道踩仙姑一脚呢?我退一步,只管带了这孩子去县城投靠娘家,舍了这里的家业,想必他们也不会追杀于我,却只好拿仙姑出气了。我死,也要拖个垫背的,气不顺,也想要那令人不顺的人倒霉。仙姑以为如何?”
张仙姑听得呆了。
说话
都说张仙姑是个伶俐人儿,干神婆这一行的大多讲究个察言观色、机灵百变。
可遇到了眼前的事儿,张仙姑再也机变不出来了,只能讪讪地搬出自认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她爹还不知道呢。这样的大事,怎好不叫当家的拿个主意?我们也只剩这一个孩子了,我妇道人家,可不敢自家就定下来了。”心里暗骂大娘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娘子笑道:“怎么你家当家人会不愿意?我只借三郎生个孙子给我,又不是必得将他扣在我家一辈子。”
张仙姑将心一横,心道:你朱家自家的官司,我们何苦蹚这趟浑水?哪怕老三是个儿子,也不该接你这个摊子!不如先应下来,离了这门儿就带老三出去躲几天,顺道儿打听打听死鬼的下落,等事情了结再回来。
大娘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比张仙姑也不差多少,看张仙姑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有别的心思,脸又挂了下来。她也是逼不得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看着风光,实则被逼到了墙根儿了!大娘子将脸一挂,冷声道:“你也不必拿瞎话哄我!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有道理了,张仙姑陪了这一套小心,大娘子还不放过她女儿,她也不再客气,将脖子一梗,昂起头来:“我好好的,凭什么陪着你?你家四阿翁要的是你的钱,才顾不上我们!与你合谋,才是要上贼船哩!你打听打听,我张仙姑是个傻子吗?!闹开来,看谁先死!”
两个女人各不相让,两个都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再退不得半步。花姐心里一团乱麻,悄悄看了眼“三郎”。花姐固然知道这般逼迫张仙姑没道理,更知道婆媳俩的处境,劝的话到了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大娘子的眼神也利了起来,她冷冷地看着张仙姑,张仙姑更是半分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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