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三吃饭,徐大娘让大姐儿给她打水洗脸,然后说:“我现在说什么也都没意思啦,不过你们要是还没厌透了我,就听我一句,尽早从这府里出去吧。”
张仙姑虽真爽也还有心眼,没马上附和,只管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心里又把丈夫骂了八百回。祝三吃完了,徐大娘母女收拾了碗碟,哀声叹气地走了。
张仙姑插好门,低声问:“你怎么装起哑巴来了?”
祝三道:“我不装了这么些天了么?这不,挺好使的。省得给他们当坐探了。”
张仙姑道:“也是,哎,睡吧,这一天够累的了。明天咱们就辞工走!”
祝三点点头。
母女二人躺下,过了一阵儿,祝三听着面打更的梆子响过,又停了片刻就起来了,张仙姑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上茅房。”
祝三披衣起来,脚步轻轻地出了厨房小院儿,此时差不多进入了后半夜,正是人最渴睡的时候。祝三悄悄走到正房那里,主卧灯已经熄了,只有外间值夜的大丫环面前有一支蜡烛在烧,挑开窗户一看——她也睡着了。
祝三点点头,并不惊动他们,用烧火的铁钩子伸进去,勾开送去行辕的两只箱子,再将纱幔勾到箱子上,最后将蜡烛往纱幔上一勾。收了铁钩子,依旧将窗户合上,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房里。
张仙姑翻了个身儿:“快睡,别淘气!”
祝三脱鞋上床,还没躺下就听到外面大叫:“走水了!”
张仙姑一个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走水了?!啊!失火了!快,快出去瞧瞧!”
祝三拉住了她,正要说话,徐大娘母女闯了进来:“快!好机会!收拾好行李,粗笨的都不要,咱们趁这机会快跑!”
徐大娘对张仙姑道:“这破地方是不能呆了,我原以为有门手艺能够不受人辖制,哪知道……害!今天能因为别人夸一句生得好看就把你的姐儿送走,明天就能因为别人夸一句大姐儿手艺好,把她也送走!快着些,咱们趁机逃走!”
张仙姑问道:“怎么逃?”
徐大娘道:“我自有办法,哎哟,铺盖才值几个钱?不要了!命要紧!别穿显眼的衣裳!头发拢一拢,包起来,快!”她见张仙姑翻身又卷铺盖,赶紧阻止了,见祝三披头散发,又让祝三穿衣服。
然后跑去了灶下抽了几根柴出来,将旁边柴房里生火引火用的草束点着,草束烧着了干柴,火光顿时蹿了出来!
徐大娘对看守后门的值夜人大叫:“走水了!快来人呐!”
值夜人睡眼惺忪,大惊:“快!救火!”一面敲锣往前面喊人,一面又忙着拿桶去水井取水。
徐大娘趁机拖着她们几个开后门跑了。
上房里乱作一团,人们忙着救火、救大娘子和知府,前衙的人也行动起来,敲着锣,张罗着救火。四下提桶的、敲锣的响成一片的时候,两对母女已经贴着墙根儿溜出了府衙了。
出了府衙,连过两条街,徐大娘子才脱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面墙下低喘:“哎哟,跑不动了,再等一会儿,城门一开,咱们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张仙姑略犯愁,她问徐大娘:“就这么跑出来,他们不追拿?”
徐大娘道:“那也等他们回过神来再说,咱们早跑远了!下回再也不到官宦人间帮厨了!哪怕是个土财主家呢!借势的时候觉得主人家势大好,等到主人家的势力要用在你的身上,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得到!听到了也得装听不到!”
正在说话,祝三突然做了个手势,将三人拉到角落里,过不几下,一串脚步声响起,大姐儿心虚忍不住看过去,有些吃惊地说:“钏儿姐!”
豁!来人吓了一跳,细细一分辨,这是大娘子房里伺候的钏儿,她也抱着个包袱。五个人对望了一下,钏儿跳了过来:“你们也……”
徐大娘道:“什么也?”
“也是逃出来的?!有人接应么?”
徐大娘暗叫不好,低声道:“难道你还有个小女婿接应你不成?”
钏儿一跺脚:“你老才有小女婿呢!”
“那你逃什么?”
“哼!你们逃什么呀?”
祝三做了个手势,拖着张仙姑就走,大姐儿道:“你这是干嘛?”
祝三摇摇头,指手划了将五人划了一圈,两手食指并在一起,做一个分开的手势。
徐大娘子见状,道:“确实,人太多了,太扎眼!那咱们分头走!”钏儿想了一下,说:“我跟你!”
几人都知道,此后或许是再也不见了。
祝三拖着张仙姑一路疾行,张仙姑道:“干嘛?!”徐大娘和大姐儿还有两个包袱卷儿,张仙姑母女连个包袱卷儿都没有,张仙姑寻思着,怎么也跟着徐大娘一路出城,至少蹭两顿饭再分开。
祝三却将她拖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让她在墙边等自己,她自己却翻墙进去,将之前墙的包袱取出了一个背了出来。张仙姑大喜:“不错!咱还有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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