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脸也没什么,早就没情份了,不过碍着花姐。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沈瑛,沈瑛要脸,冯家要脸,也必不会硬赖这门亲事,不管我是祝三还是祝缨,他想必也不会挽留。真想要胁我,我就上京兆府,京兆大印一盖,一别两宽。哪怕翻出咱们的老底儿来,我本也没个做官的命,从小吏做起已是不错了。”
金良道:“这不就好了吗?是她自己命不好,要怨,就怨命吧,不能怨你。”
祝缨苦笑,这件事儿,她还真没有个两全的办法,她说:“我只怕她不怨我。”
金良问祝缨:“能走吗?”
“能。”
金良自觉办了一件好事,说:“走吧。”
没有多余的马给祝缨,金良也就不骑马,两人并肩出了金家。
金良看了一下祝缨,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哦!这小子的衣服有点小了。心说,这可来不及弄合身的换了,不过他模样周正,还能看。
金良总担心祝缨会被风吹倒,步子都放缓了一些,边走边跟祝缨说话,不再提什么亲事。他很为郑熹解释了一番,怎么写信给了钟宜,没想到钟宜也是个废物,竟然没办成,等等。
祝缨安静地听着,她相信金良说的是真的,也相信钟宜确实去办了,不是她有多少份量,是闯祸的周游份量十足罢了。
只是周游这回也没能完全脱身。
祝缨轻轻耸了耸肩。
…………——
等到了郑侯府上,金良带着祝缨从偏门入。金良对这里很熟,与路过的仆役们开着玩笑,年轻的男仆们叫他“叔”也有叫他“哥”的,还有年纪更小一些的叫他“伯”。
一路几乎不见女仆。
祝缨一路留意,这个府邸很大,比府城陈府还要气派一些。她曾在京城逛过一些时日,所见比这处更好的宅子并不多。
正月末,花木都还未发芽,枝子却都修得规规矩矩的,有两株古松针叶深绿,傲然而立。
金良带她到了一处屋子前,说:“这是七郎的外书房,你站一下。”他先进去通报,很快,里面陆超出来笑道:“快来!”对祝缨挤眉弄眼的,比了比祝缨的个头说:“你长高了!”
祝缨面无表情,故意踮了踮脚,因为陆超个头并不高,她这是小小嘲弄了一下陆超,气得陆超瞪眼。
进了书房里,就被一股暖气包围了,这炭盆烧得比祝缨经历过的都暖和,鼻子一痒,她打了个喷嚏。郑熹道:“着凉了?”示意给她一块手帕擦鼻涕。
祝缨接了,擦完了鼻涕,说:“是屋里热。”把手帕放到了一边,老实站着。
郑熹道:“坐吧,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了?”
祝缨听他的口气不像生气,居然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亲切了一点,也就谢了座。郑熹又对金良示意,金良这才坐下。
郑熹道:“长高了一些。”
祝缨平静地说:“过年了嘛,长了一岁。”
郑熹并不说他曾与钟宜的周旋,更不提周游,只说:“本该年前就安排你的,不想耽搁了,你又白受了一番搓磨。”然后他就改主意了。
他说:“你今天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开始,好好读书!”
祝缨愕然:“什么?不是说带我当差的吗?”
郑熹道:“当什么差?你得先读书,从明天起,你过来,到我这边学里,跟家里的人一起读书。”
金良很为祝缨高兴,他说:“还不快谢谢七郎?这是咱家的家学,凡没进国子监那些学校的,都在这里读书的!里头都是名师!”
祝缨说:“我是来当差的!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郑熹道:“这就是你现在的差使了,等你学好了再入仕。不过几年功夫,我还耗得起。”
祝缨道:“我身家可不清白,到祖父这一代就没个根儿了。”
郑熹平淡地看了她一眼,祝缨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这对郑熹这样的人,就不算是个事。郑熹要安排个人,可能都不用像王云鹤说的那样考试。这种事儿祝缨在民间也听过一些的。巴结某一贵人,就能得一官职。父祖户籍,再造一份就是了,她现在的户籍就是后填的。
祝缨大胆地问:“您的新差使也泡汤了?”
金良忙说:“胡说八道!”
郑熹道:“我自会安排旁人去干。”
“能比我干得好吗?”祝缨说。
金良道:“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
祝缨问金良:“你挨过饿吗?认真饿的那种,因为没有吃的才饿,不是有吃的吃不到嘴里或是一时饭没做好——那种不是真饿。
有人告诉你,再饿两顿,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如果你从小饿到大,你是不会忍的,有那么一丁点儿东西,都要填进嘴里再想下一口在哪里。
如果你从小不缺吃的,你是能多熬两顿的。
这不是眼皮子浅,就是饿了。
我饿了。不过我比别人强点儿,我虽饿不到两顿,但能饿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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