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水,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又跳了起来——不能掉进去,会淹死。
祝缨难过得更厉害。于法,她只想要一个“大家都一样”,于人生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者上、庸者下”而已,可是第一道门槛就是告诉她:你们不一样。
她的眼睛看这世间看得清晰明白,就如她屡屡破案找到的线索一样。但是心却有点混沌,就像她看郑、王二人判案一般。现在王云鹤给她讲明白了,判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善恶要紧,善恶之上还有贵贱。
她手上沾过血,大理寺呆久了,也会想,我是不是也做错了?现在看来,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自己去拿该得的东西,去给别人该得的报应。咱们各干各的。
王云鹤一番讲得痛快了,也是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所学做了一个梳理。心道:待得闲时,须著一文,将这些写明才好。倘有后学因此有所进益,也不枉我读书理政多年终有这么一点心得了。果然教学相长!
一看已是深夜,就又留祝缨在京兆府歇息。
祝缨跳了起来:“不得了,我得回家了。自从被周游坑害入狱之后,一晚不回家,家母就担心!”
王云鹤道:“回去吧,我给你写条子。”
…………——
祝缨跑回家时已过了子时,家里一点灯光也没有,祝缨上前一摸门锁,没有锁,没人找她。推一推,顶门杠顶得严实,她只得翻身跃上了门房顶上,垫一垫脚再跳下来。
推开西厢的房门点上灯,去院子里取水洗漱一下就睡,明天还早起去大理寺呢。打水的声音先是惊醒了花姐,她披衣下床,手里拿了把剪刀,开门问道:“谁?!”
“我!”
“三郎?”
然后是张仙姑和祝大,两个人都披衣趿鞋跑了出来,张仙姑揉着眼睛,说:“哎?不是在京兆府里跟王大人聊天么?怎么回来啦?”
祝缨道:“娘怎么知道的?”
“我去问张班头的。”
张仙姑现在知道自己办了个傻事,官员的娘认了个班头当兄弟,这是不合适的。不过不妨碍她去张班头那儿打听消息,张班头别的消息可能不知道,这个是很知道的。张仙姑就很放心地回家了,一家三口放心地吃饭睡觉。得王大人高看一眼,多好呀。
祝缨道:“明天还应卯呢,我就回来了。没事儿,睡吧。”她看了花姐一眼,心道,叫她今晚接着好好睡,明天早上等她吃完了饭再告诉她,晚上回来看她想怎么办。
张仙姑还要烧水,祝缨已经打好了井水就擦了脸要回去睡觉了。张仙姑道:“哎哟,要死!怎么能凉水洗脚?有寒气的!”祝缨道:“烧热水要到什么时候?”花姐道:“不怕,我有办法。”
她用稻草编了个窠子,里头放一壶热水,到现在还有点余温,本是准备半夜万一有需要时或饮用或是做别的用,现在就都拿来给祝缨泡了脚。
收完了也到下半夜了,祝缨眼睛一闭一眼,就得去大理寺了。她闭着眼睛往嘴里塞包子,说:“冯夫人死了。”
张仙姑和祝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哎哟”一声,起来,拍着巴掌跳了两步舞,祝缨睁一只眼看,他们跳的舞还是跳大神时的节拍。花姐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她跟冯夫人的相处称不上愉快,但是感觉得到冯夫人是尽力把认为最好的给她。可是要说悲恸,她也是没有,只是有些伤感。
祝缨道:“你慢慢想想,要不要拜祭。我晚上回来你告诉我。”
张仙姑和祝大停止了笑声,张仙姑道:“哎哟,是呢,到底相识一场。”
花姐苦笑道:“我算什么呢就去拜祭?不叫人一顿孝棍打出来就不错了。”
祝缨一边装包子一边说:“不急,你想想,不能叫这个事儿以后总烦着你。哎,我先去应卯了!你们今天……”
张仙姑道:“你走吧,家里的事儿还用你管?”
祝缨在一桩钦命的案子里出力不小,非但自己心情没有变好,连办案的补贴也没有,她手上依旧没有太多余钱。日常的花费虽有,还挺宽裕,真要办大事比如买田买房,又完全没用。攒着,不知攒到何年何月,好像还不如花掉算了!
她出大门就骂了一句:“他娘的!”
因搬了家,离皇城更近了,不太久的时间她就走到了皇城,跟禁军验身份。今天领头的是一开始一起抄家的鲍校尉,祝缨看到他的样子与以往不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鲍校尉一肚子苦水,又苦于在宫门口不能太失态,只能低声骂了周游的十八代祖宗:“他闲得蛋疼去嫖!完事儿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们剩下来挨操!大将军就多余管他!叫他吃点苦头多好?”
祝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过几天也就没事啦。”
“这几天就很难了!”鲍校尉哼唧了一声,“为了出征或旁的,操练就操练。为他,算什么事儿?”
“听说,南军也操练了。”
“该!”
祝缨道:“你找点膏药贴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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