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道:“那可不好说。你要在产地,真真论斛卖,到了这里又比在产地要贵不少。要不他们怎么宁愿自己带着珠子过来卖呢?不过贩到京城去,您一准有赚头。”
“照行情来。”祝缨说。
“好。”
祝缨倚在柜台上,下巴挑了一下,问道:“听说这里出了件不小的事儿,不会耽误咱们的事儿吧?”
“呸!”掌柜的小声啐了一口,“断子绝孙的货!不会有好下场的!”
然后悄悄地对她说:“封了我四间屋子,害我这半边客栈都没人敢住了,就为找什么珠子。那人身上都搜遍了,还是没有!顶好是找不着!我好重新开店呐!”
“您这儿出了凶事,不得再做场法事才能重开?”
掌柜的一脸晦气:“可不是,您看看这里住的这些人,我才能赚几个钱?”
祝缨道:“房钱不多,中人抽成也不少吧?”
掌柜的也笑了:“小官人年纪不大,倒像个老江湖了。”
祝缨道:“我的事儿甭忘了。明儿我再来听信儿。”她说完就揽着花姐、撑着伞,两人又走了出去。
掌柜的并不起疑,她这打扮也不像是会住在这种客栈的人。
出了客栈,花姐问道:“你不看看那屋子?为什么又要买珠子了?”
祝缨道:“准备一笔钱,我要买点便宜的珠子。”她看珠子不能说是行家,不过抄家抄多了,好东西见得也多,总能分辨出一些来。到了福禄县许久,不往京城送点儿东西不合宜。
她的钱又不多,“礼轻情意重”这种鬼事,能干成的都得有别的情怀襄助才能奏效,也不能一次两次总是卖弄“情意”。她要往京城比如郑府送点好东西,也就好打这个“物离乡贵”的主意了。
称点便宜的瑕疵珠子,磨成粉,郑熹爱怎么追查价格就怎么追查去吧!对了,还得给金大嫂子送一小瓶使使呢!这边珠子的产地,差点品质的珠子都有按重量称着卖了。如果有合适的大珠也买几颗,不强求。
花姐想回驿站,祝缨却揽着她七弯八拐,又收了伞。花姐问道:“怎么了?”
祝缨拎着伞,说:“有人跟着呢,没事儿,已经甩掉了。”
两人回了驿站,花姐照祝缨说的,取了一些金银。这里没有经过几重转手的珠子当然很便宜,毕竟还是珍珠也不能卖个猪食的价,它还是值些钱的。花姐拼凑了一阵儿,才将金银凑了个差不多。
祝缨第二天独自一个人去看货,又到了客栈那里。掌柜的给她安排了一个卖珠人,验了货,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卖珠人问:“官人还买别的不?”
祝缨道:“不敢。我初来乍到,怎么敢想在行家这里捡漏!差不多的大点的,如果有,也可以看一下。觉得能从你们手里占便宜的,本领都不在眼力和运气上。”她指了指死去的卖珠人住的房间。
掌柜的和卖珠人都说:“官人明白。”
说了明白也没耽误他们收钱以及以次充好。祝缨最后只从他们手里买了几颗大珠——亲自从一堆珠子里挑出来的。
他们又说:“好眼力。”
祝缨也不翻脸,提了一匣子的珠子,说:“就这么定了。”掌柜的见交易完了,才取笑道:“那位小娘子呢?”
祝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掌柜的识趣的闭嘴了。祝缨提着珠子,又有了点好奇的样子,问道:“怎么?今天还没解封?”
掌柜的说:“没解封也没用,能翻的他们都翻了个遍,嚯!我那些柜子都叫他们劈了,也不见搜出什么东西来。我却还得置办家具。”
祝缨问道:“那卖珠人的家人就不过来?”
“他们来也没有用呐!他们以前也没跟着过来,哪里知道东西会藏在哪里?”掌柜的低声说,“这人也是。人在钱在,人没了,哪里来的钱呢?”
祝缨道:“那……我能瞧瞧那屋子吗?”
她装得太像,一脸的冷云那股熊孩子样,掌柜的说:“小官人要瞧那个做甚?”
“瞧瞧怎么了?”
掌柜的心说:你是想回家吹牛吧?
接了祝缨给他的一块碎银子,掌柜的就让祝缨去随便看了。房门都被贴了封条,因为是自杀死的人,相邻的两间和对门也没人住。祝缨在外面转了一圈,趴着窗户缝儿又往里瞅了一眼,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床板都掀了,地板也掀翻了。掌柜的没说错,他是得买家具了,之前搜索的人差点没把这间房子给拆碎了。
祝缨又在这间屋子的外面转了一转,问掌柜的:“他就一个人来?有朋友吗?朋友没说什么吗?”
“他就一个人。跟他有关的人,真有,官府早拿走了。”
祝缨不再多问,跟掌柜的告辞。
走不多远又折了回来,在房间的窗户外面,将窗户下面的一段竹子拎了起来,拆开一看,依旧放好,顺着窗户缝将之塞进了室内。
接着就坐在客栈不远处的一间简陋的茶室里,看着往客栈的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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