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举起手来一招,随从们开始拆掉方才的高台,准备坐骑等拥簇着三人回县城去。
这个地方已然如此,用来招待这二人未免简陋了些,急着办案的时候他们二人没空计较,案子办完了再不给招待得舒服点儿,姜植还好解释,就怕蓝德不听解释回去乱说一气。
祝缨道:“这两天办案太急,有疏忽处还望见谅呀。回到县城二位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我已将二位到来的事情告知本州的冷刺史,这件案子本是他让我暂管的。”
姜植又看了她一眼,心道:冷云是个什么人咱们能不知道吗?他在大理寺就是个活菩萨,不干什么正经事儿的。
蓝德有点小得意,有点想笑,又忍了:“那咱们就等……不不不,怎么敢让刺史大人跑过来见咱们呢?”
祝缨道:“那先回县城再说?”
蓝德道:“好。”
姜植问道:“如果黄十二是明正典刑了,主犯都死了,案子还怎么结?底下的人都推到主犯身上,下面的案子还怎么审?然而陛下、政事堂又要你仔细办案,不容有失呀!”他说着看了蓝德一眼。
蓝德也吸了一口气,又扬着脖子说:“反正陛下要诛黄十二,咱们的差使也就完了大半了!祝大人,陛下只要我观摩的。”对祝缨说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语速也缓了一点。
祝缨仍是重复了那一句话:“回县城再说。”
途中要经过两座驿站,祝缨计划在第一座驿站里就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赶回去,中午在第二座驿站里吃个饭,下午前赶到,回到县城就又可以休息了。她将安排告诉了二人,二人都认为很好。姜植道:“不愧是你。”
休息的时候,蓝德洗沐一新,倚在榻上唤个小宦官给他捶腿,问:“姜大人和祝大人呢?”
另一个小宦官道:“在那边亭子里下棋呢。”
蓝德道:“读书人的习性,真是不好。”居然是下棋,不是摇骰子,忒装模作样了!
…………
姜植也有些乏,但是不想表现得懒散,一边随手落子,一边说:“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
祝缨道:“我可不爱听这话。你正当壮年,比我大不了几岁,要是现在就说老了,过两年我岂不是也老了。我可不认。”她没怎么认真学过下棋,就是“会下”,闲时也不打棋谱,跟姜植也是胡乱下的。
姜植笑了,神情轻松了一些:“案子的后续你可有眉目了?蓝德想杀黄十二全为讨好陛下,杀完人之后的烂摊子他是不会管的。再者,陛下很在意‘私设公堂’这件事,你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你可要留神物议,落下酷吏的名声就不好了。”
祝缨道:“凡告状的,卷宗都已梳理完毕,该审的该取证的也都有了,并不会误了案子。也不至于误了秋收。连同宿麦,冷大人前番过来巡视就是为的宿麦的事儿。正事都不至于耽误。是不是酷吏,见仁见智吧。姜兄,郑大人一向可好?近来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你到此时才问,我还以为你不问了呢!”
“他要有急事嘱咐,不用我问你也会找机会先说了。既然你没讲,就是不太急。我顶好是不要问,先将陛下的意思给办了,免得着了痕迹,害郑大人一起挨训。我离得远,不过是看文书,郑大人可是天天在宫里,舅舅训外甥,还是当面,啧。”
姜植又下一子:“说不过你。我回去以后大概就要离开御史台了。郑奕也要有外任了,大概只有邵书新、温岳还在皇城之内了。”
祝缨道:“这么些年了,你们也确实该动一动了,早动比晚动好。你会去哪里?”
姜植道:“宛州别驾。”
祝缨想了一下,道:“恭喜。”
“喜从何来?”
“升了。”
姜植摇摇头,又下一子,道:“冷刺史还好?”
“他开始摸着门儿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办法,他能找着自己的办法就好。便是姜兄也是如此,地方上也有地方上的好处,在地方上干几年,再看地方上的事情会变得很有趣。”
姜植笑笑:“那我就信了你吧。今天百姓这般,我是没想到啊。有这么大的怨恨,竟然没人告上官府吗?县衙行事不端就罢了,州、府都没有管的?”
“他们不知道,不知道私设公堂是大罪,不知道可以自己到衙门报户籍,”祝缨说,“反正是都是缴租、服役,给朝廷缴也是缴、给豪强缴也是缴。他们起初是因为朝廷兴兵赋役重而逃亡,落到了豪强的手里,时日久了,哪怕朝廷已减了租赋,他们到哪里知道呢?直到被豪强盘剥得活不下去,再逃往别处。怎么办户籍?不懂。连县城都很少去,一辈子不出县境的大有人在,户籍于他们有什么用呢?”
“读书出仕……”
祝缨笑了:“仓廪实而知礼节,都要饿死了,还有功夫读书呐?读书也是要有钱供养的。穷人家里,除了天资极高者,读书是极不划算的。又不用出仕,你说的那些对穷人是统统没用的。就算租赋一样、服役一样,给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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