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山下的手艺,喜金家自铸出来的铜器做工比较粗糙。喜金家稍好一点的地方在于,他铜比较多,有些工具用铜造,很少用竹石之类。
祝缨等人又在喜金家过了两天,眼看出来十天了,跟随的人便要请示祝缨回程。祝缨算了一下路程,道:“咱们再往里走,看看艺甘家。”
她请喜金带路,特别要走那道山谷。这山谷极长,远看不觉,一走进去便觉有些寒冷,两边的山像是随时会往中间砸过来一般,有种“危墙”的感觉了。梅校尉派来的健卒倒有点见识,他们执盾上前,护在祝缨两侧。
祝缨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
亲卫道:“以防有碎石落下。”
祝缨点了点头。
走了半天才出了山谷。出了这道山谷,地势也只是稍稍开阔了一点,还要再走半天,才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小平原。群山环伺之中,人也主要沿着山边河溪居住。
喜金、路果与艺甘家的当家也算熟识,他们又送了信过去。艺甘家对朝廷的兴趣不像他们那么大,艺甘家的洞主笑道:“他们两个又要闹笑话了,什么时候有山外面的官员到这里来了?一定要为了要给他们的傻儿子来求娶我的女儿才故意说大话。男人不能自己求得心爱的女人,却要父亲出面,这算什么本事?他们还不如索宁家的小子。”
索宁家与他们家也是相近的,花帕族与索宁、阿苏两家是一个三家交界的状态。再往北一点,塔郎家、山雀岳父家与喜金家也是这个状态。
手下问见不见,艺甘洞主道:“请进来喝酒吧,喝完了让他们走!我的女儿不给懦夫。”
祝缨就搭着“骗子懦夫”的东风,一同进了艺甘家的寨子,随从们都捏了一把汗。
祝缨等人的穿戴首先就与各族不同,艺甘家虽在深山,也见过几个山外来的商人,祝缨这样的,没见过。往上追溯,他们上次见到山外的“体面人”还是上次大家一起被骗到山外挨火烧。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大部分的年轻人看着祝缨等人都觉得又好看又怪异。
艺甘洞主大笑着出来迎接,他不让女儿出面,自己走了出来寒暄,看到祝缨吃一惊:“你是山外的人!”
祝缨道:“对啊。”
艺甘洞主又说:“你、你怎么会说话?”
祝缨笑道:“我不是哑巴。”
艺甘洞主小心地问:“真的是山外的官?”
“对。”
喜金、路果都上来说:“难道我们会骗你?”苏鸣鸾与郎锟铻以及山雀岳父也都说:“他是。”
艺甘洞主站在原地,半晌才说:“请进。”
祝缨道:“打扰了。”
艺甘洞主本来就准备了酒食,现在默默地命人奉上。
艺甘洞主对于朝廷的官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本朝建国之初,大军摧枯拉朽一路南下,百夷宾服。又过二十年,朝廷富强,又用心经营,才有了他们愿意因为山外一个知府的号召下山齐聚的事儿。哪知是个陷阱,人家要他们的人头和地盘,还要掳掠他们的族人。
艺甘洞主家也吃了大亏了,他们又离南府更远一些,平素接触不多,眼下并不想冒险。
艺甘洞主道:“我在这里挺好的。”就这路,他跟山外有什么接触都不划算。
苏、郎等人也都觉得祝缨此来是有些草率的。
祝缨心里早有预案,道:“他们有意有心,才能有敕封的事。我与洞主之前也不认识,也没有恩怨,洞主也不愿意,当然不好要洞主像他们一样。我此来是为另一件事——我的城里也有花帕族的商人,我不能不管。如果他们与洞主的寨子、族人发生纠纷,又或者有死伤,这样的事情我就要管一管了。与其到时候再争执,不如趁现在我进山了定一定怎么办。”
艺甘洞主想了一下,道:“那样的事很少。”
“对。只要有,我就得管到。我与他们也都有约定了。”
苏鸣鸾道:“阿爸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与义父约定了犯人怎么处罚。那时候我还没有做官。”
艺甘洞主道:“你真的认了山外的人做了义父。”
祝缨道:“大哥将儿女托付给我,我就要照顾到。”
艺甘洞主又打量了一下苏鸣鸾,苏鸣鸾的装饰也比别人更好,尤其是她的佩刀。艺甘洞主借着喝酒的动作思考了一下,道:“怎么定?”
这个约定祝缨与几家都订过了,已经非常的熟练了。
“我们不收留你的罪人,你也不收留我们的。”
艺甘洞主不用多想就说:“这个可以。你这个官,太热心。”
“我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如果你愿意,不拿他们几家的人做人祭,我拿糖来与你换,算赎买祭品用的。”
艺甘洞主感兴趣地道:“怎么换?”
祝缨道:“一年,一百二十斤糖。”
“每年?”
“对。”
艺甘洞主道:“我不要糖,我要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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