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吓了大喘气:“不不不!我来!我来!”
祝缨道:“知道姚辰英为什么上书废止法令么?”
“什、什么?”
“他们干不下去。朝廷接下来有得忙了,顶好不要再在我这里耗时费力。”
…………
京城,郑府。
表兄弟也正在讨论着禁止田地买卖的事。
郑熹固然不喜冼敬的改革,但也承认需要抑制兼并。表弟突然之前要叫停这件事,郑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表弟脑子有毛病。
“咱们虽与冼敬出身不同,但抑兼并这件事,绝不能一点也不干。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如今祝缨她离开了!朝中没有人能办到了。”姚辰英说。
郑熹道:“没她就不行了吗?其他人哪里不如她了?”
姚辰英道:“她无妻无子,好吧,也没法儿有妻,无兄弟姐妹、无亲族密友,只有行将就木的双亲。这样的人,才能干得成。”
“我不用澄清天下,水至清则无鱼,”郑熹说,“别成烂泥潭就行。不用你干得比她强,也不用你学她那个样子,比她差点儿也行。”
姚辰英仍然摇头道:“你读史难道没有发现吗?一旦国家出现颓势,是自上而下能力、信念全都不行的,人各怀私,不顾公益、只谋私利。这个时候无论有什么救危图存的新政,推行下去都会被有私心的人利用,越挣扎亡得越快!”
“胡说!亦有中兴时。”
姚辰英道:“回光返照而已。凡一朝,立国之初,想改革新政,大多是能够做得成的。其运至半,越做越糟。譬如屯田,是好事吧?中饱私囊只能让兼并恶化。至末代,做什么都是错。现在不至于是末代,王相公也动手了,你看冼敬一接手,是不是有点儿往末代去的样子了?”
郑熹道:“大胆!噤声!”
姚辰英双手一摊:“哪怕是为了百姓,也别乱动了。做这件事,要得罪多少人?不能得罪,那就拖着,拖到一个不怕填进身家性命,亲戚九族的能干的人挺身而出,或许还有救。好好的一个人,不留下来共襄盛举,还给气跑了,怎么想的?七郎,你已经宽待她三十年,如今继续交好又何妨?”
郑熹默然。
宏愿
陈枚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在祝缨的地盘上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区区獠人”而已,打一开始,他就认为艺甘家要倒霉。
虽然后续的发展也确如所料,但是陈枚却再也坐不住了。不管山下有没有凉快,也不管梧州的秋赋准备好了没有,他都要走了!得赶紧跟朝廷把话带到,他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卡祝缨的品级。
宿怨只是其一,以朝廷设州的标准来说,梧州也确实够不上一个上州。但是照祝缨现在的架势把梧州的规模扩大到达标也是迟早的事,然而祝缨已经对朝廷没有什么耐心了。
陈枚当天回到客馆就下令收拾好行李,次日便要向祝缨辞行。
他到祝府——现在也可称为县衙、刺史府,不过祝县的人习惯上称之为“大人家”——去找祝缨辞行。
彼时祝府里正热闹着,路丹青等人已向各自父亲、长辈说了自己的打算。也有同意的,如山雀岳父。也有叽叽歪歪的,如路果。也有犹豫的,如苏鸣鸾。还有因为没有安排子侄,中途听到风声向岳父打听知道,才知道原因的郎锟铻。
一群人聚到了祝缨的面前,路果就说女儿:“主意忒大,尽会惹事。”
路丹青道:“阿爸要是嫌我麻烦,就别我管好了,我自寻出路。以后我也不给阿爸添麻烦。”
苏鸣鸾唇角微翘,路丹青是经她的帮助才得以到祝缨身边的,相中路丹青就是看的她身上的这股劲儿。苏鸣鸾也就不焦虑了,一家之主,所担忧的当然是自家。既担心一家人分散开了没个势力受欺负,又担心卧龙凤雏凑在一起窝里斗。
上面有一个人镇着、领着,是极好的。苏鸣鸾犹豫的地方在于,她只有一个女儿,祝缨接下来明显是要向西、向深山去,会越来离她越远,她又分不出亲生的孩子跟着。担心将来祝缨的重心西移,阿苏县掉队。
或许祝缨本意不是如此,但情势的发展,往往不会因为“她人好”就改变。以苏鸣鸾对祝缨的了解,人情味儿足足的,公平、公道,但也极度的冷静。
山雀岳父没那么多的想法,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走就走!留家里容易出事儿。
山雀岳父道:“他愿意,我也是信得过大人的。不过,他先还得回家,一冬一春,他得对歌、娶妻才好。”
祝缨笑道:“好。我是要去吃喜酒的。”
山雀岳父痛快地道:“那就讲定了?”
“好。”
苏鸣鸾当机立断,道:“他们离我也远,与姥更近,有姥管着我才能放心。”
郎锟铻默默看着,拿不定主意。分到的寨子与家里大寨远、与艺甘家大寨近,是为阿发的弟弟们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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