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写上后递给男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打给我。”
他说,右眼下的泪痣鲜艳夺目,像血又似泪。
一辆载满人的卧铺大巴缓缓驶入青萝山加油站,雨刚停,车轮在低洼处溅起一波浪花。
这是天鹅艺术团包的专车,里面坐得都是前去w市演出的乐团成员。
大巴已经在路上行驶三天了,大家都昏昏欲睡,车上无人动弹,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司机见状便没打开车门,自己从驾驶座下去交油钱。
陆冠清从自己的上铺下来,乌溜溜的眼睛瞄了一眼打盹的父母,自己悄悄从驾驶座下了车。
他上周才过了14岁的生日,同班同学华胜在w市别墅避暑,说一人孤独,盛情邀请他前去玩耍。
华胜家庭优渥,又高又帅,陆冠清情窦初开,两人你来我往有了情愫,还偷偷买了一对十字架项链带着。
正是浓情蜜意,此刻哪里拒绝得了?
听说父母要去w市演出,明知要坐三天三夜的大巴,天气还不好,也撒泼打滚要跟着去。
向来乖巧的孩子闹起来就没完,陈母没办法,百般叮嘱他不要乱跑,带他上了大巴。
果然刚上车就开始连绵不绝地下暴雨,陆冠清本老实呆着,却在临到w市时蓦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对方买礼物!
去心上人家里怎么能空手去,他顿时就慌了,跟着司机下车后无头苍蝇般地跑了半天,才找到一家体育器材店。
他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个篮球,听说还是什么签名限量版呢!
他脸色红扑扑的,抱着篮球大步往回跑,刚看见绿色的大巴车身,突然听到一声闷响,随即地动山摇!
加油站后矗立的泥石坡像是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不过几个瞬息便淹没了大巴和加油站。
土腥气和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陆冠清呆呆地站在原地。
余下的余浪蜿蜒而来,仿若一只饥渴的巨兽,在他面前张开黄褐色的大嘴。
少年瘦弱的身躯很快就被吞噬了,在窒息和剧痛中,他只能用力抱紧手中的篮球。
————
他没能去见华胜。接下来的大半个暑假,也没打通过一个电话。
初三开学,手臂罩着黑纱的少年走进教室时,在场的同学蓦然一静。
打量他的有同情和可怜,更多是畏惧,全车除了司机,33个人在那场灾难里无一幸存,单单只有少年毫发无损。
司机用了三天挖出来疯了,问他为何不开门导致乘客窒息而死,他只会痛哭流涕说是恶魔作祟,在地上砰砰地磕到满脸是血。
恶魔是谁,不言而喻。
陆冠清瘦得两颊凹陷,颧骨突出。他走到哪,哪里就形成一个真空圈。
众目睽睽下,他走到坐在最里面的华胜面前,将新买的篮球递给他:“华胜……”
话音未落,就被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手背上,篮球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华胜惊恐地瞪着他:“离我远点,你个恶魔!”
他大吼着,望着对方茫然的表情,恐惧和愤怒让他鼻孔翕张,眼底充血——
他爸承包了青萝山的矿山,这场震惊世人的事故发生时,正背着监察炸山。
如果没有活口,他爸还能瞒天过海,把责任丢给自然灾害。
陆冠清却偏偏活了下来,并且肯定地说自己听见了炮响,还闻到了硫磺味。
他的作证让他家赔得倾家荡产,所有别墅都抵押给政府,才把他爸从监狱里捞出来。
一朝天翻地覆,笑呵呵的父亲没了笑容,整天酗酒,咒骂陆冠清毁了自己的人生。
这个该死的小子还在采访中,说自己是为了给他买篮球才幸免于难!
这下连温柔的母亲眼神都变了,在父亲为此殴打自己时也帮腔指责,说是他邀请恶魔,家里才遭此大难。
陆冠清,你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去死!
华胜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恶毒的话语在唇齿间徘徊,却不敢说出口,怕被猜到自己的性取向。
满腹的戾气急需发泄渠道,他环视四周,突然有了主意。
“陆冠清已经被恶魔附身了!”
在众目睽睽下,他一把揪住对方胸前的十字架,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喊道:
“这就是证据!网上说了,倒十字的十字架就是恶魔,谁跟他关系好就会被害死,只有跟他绝交才行!”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把书包摔到陆冠清脸上,在少年踉跄倒地时一脚踩在胸前,向众人展示:
“看,必须狠狠地打他才能摆脱诅咒,要不你们爸妈也会死掉的,跟他的一样!”
这下,刚才还犹豫的众人忍不住了,纷纷喊着:“我讨厌你!”“滚出这个班级!”蜂拥而上,手打脚踢。
上学期还微笑告别的朋友打在身上的拳头分外得重,陆冠清手抱着脑袋,漆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躺在角落里的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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