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全部听完,等没人说话了,才一一提出自己的反驳意见,语速不快:“我希望诸位不要忽视一个问题,战国末期的君主集权已经到了比较高的水平,即便成因是值得讨论的。集权的君主当然会受到道德压力,但道德压力缺乏稳定性,在实质意义上君主一样具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二辩姑娘都要翻白眼了:“我没有否认道德压力是一种软性力量,它不能像手里握着兵权能逼宫一样阻止君王做出某个伤天害理的决定。但这种道德压力必定是有重量的,它会影响君主进行决策的天平……”
韩非觉得这个姑娘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我没有说君主一定会一意孤行施行暴政,我想描述的是一种君主视角的价值序列。如果民众同君王的利益息息相关,那君王没有道理不施行有益于百姓的政策……”
黑话学得还挺快。
宁昭同换了只腿放在上面,喝了一口热水。
旁边一个男生笑了一下,用一种玩笑般的语气插话:“这位同学确实是在很认真地为法家辩护,把君主的利益作为辩论,其实反而是我们真的有点以古非今。”
认识韩非的那个女同学接话:“就是不太像现代人。”
大家哄笑了一阵,倒也没什么恶意。
这时候法家阵营里寥寥的几位同学也陆续开口了:“我依然觉得法家在制度建设上是很有可取之处的,至少比儒家具有可操作性得多……”
“我们反感法家的人民观,本质应该是从人文主义角度来看,他们对人民缺乏尊重。但如何看待是一回事,对待的成效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是觉得,儒家一样是一个等级森明、效能主义色彩浓厚的体系,字面上说两句民为重君为轻,人民就一定比法家治下过得好吗?”
“确实,儒家在惠民政策上谈得也不多,所谓‘制民之产’根本上不也是为了统治稳定吗?凭什么儒家会说话名声就好一点儿?”
二辩女同学的反驳铿锵有力:“各位,至少在儒家这里,存在多方面制衡纠错的机制去降低一个不行的君主带来的负面影响,而一个强有力的独裁者会把世界带到什么方向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宋徽宗比较坏还是希特勒比较坏?”
法家阵营一人问道:“你的意思是希特勒的偶像是韩非子?”
韩非差点呛了一下。
宁昭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地狱笑话。
二辩女同学认真道:“不,我的意思是,人类无法阻止糟糕的统治者一次又一次地站到权力顶端,所以要用制度把权力关进笼子里。是,儒家的体系不一定民主,也的确有浓重的等级制色彩,但至少它不是以君主的利益作为出发点的,它至少不会天然存在希特勒式的制度性风险……”
讨论逐渐热络起来,韩非却沉默到了下课。
离下课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宁昭同叫了停,也没做什么总结,只是夸赞了大家准备充分思路宽阔,然后就开始说期中考核的事情。
“因为大家的时间安排不一样,我也不太想一个一个听大家编出来的迟交理由,所以期中作业也在期末结课的时候统一交上来吧,”宁昭同在黑板上写下ddl,等大家的笑声结束,再继续道,“另外,没选课的同学不需要交作业,不过如果你交上来了,我会很开心——当然,写得太离谱我还是会骂的。”
又是一阵笑声。
“好了,下课,大家坚持一天,后天就放假了。”
二辩姑娘笑道:“周末要补课!”
“啊?哦……”宁昭同想起来了,一脸同情,“那大家再坚持八天,八天就可以了。”
“老师是周一周二没课是吧?”
“好羡慕!”
“是啊,选了个不错的日子,晚上继续放假,”宁昭同笑,“好啦,都去吃饭吧。有的人看着面熟,好像下午还要见面。”
“还有晚上!”
宁昭同无语:“怎么真有那么喜欢上课的。”
众人哄笑,目送她出门,韩非把单肩包拎上,端着自己的咖啡杯追了上去。
二辩女同学问坐韩非旁边的女同学:“卢宴,这人是谁啊?学弟吗?”
“算学弟吧,刚刚上大二,北师大学历史的,”卢宴慢慢收拾东西,笑,“是不是很漂亮?”
“还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
“皮肤也太好了吧,我这边瞅着白得都透光。”
“也不是不可以浅追一下!”
“不行,保守右男一开口我就想吐。”
……
“宁老师。”
“你说。”
“宁老师。”
“哎。”
“宁老师。”
“?”
“宁”
“有完没完!”宁昭同瞪着他,“再叫揍你啊。”
韩非轻笑:“很是有趣。”
“不许有趣,”她拿过他的咖啡杯,“你这杯子好带吗,得洗了再放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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