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些泪意,但清晰地明白不是因为地下那个陌生的老人,以及眼前这荒唐而热闹的仪式,“——瓅瓅。”
“妈妈?”
“妈妈不想看见瓅瓅哭,也不想看见念念哥哥和觅觅姐姐哭,”她喉间轻哽了一下,“瓅瓅能不能答应妈妈,妈妈去世的时候,安慰一下哥哥姐姐,让他们不要哭?”
小珍珠看着她红了眼眶的脸,有点不安:“妈妈……”
“可以吗?”宁昭同认真地看着小女儿,“这是妈妈的愿望,瓅瓅可以答应妈妈吗?”
愿望。
小珍珠感受到了这个词的沉重,捧住她的脸,也认真回:“瓅瓅答应妈妈,瓅瓅不会哭,也会劝哥哥姐姐不哭。”
“……好,”宁昭同含笑,由着眼角淌下清亮的眼泪,“瓅瓅,妈妈很爱你。”
“妈妈也不要哭,”小珍珠吻了吻宁昭同的脸,“瓅瓅也很爱妈妈。”
大抵是祸不单行,又或者隆冬总是伤心时节,处理完陈老幺的丧事,宁昭同从四川回来还没一星期,又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陈老爷子终究没有熬过百岁的坎,死在九十八岁这一年。
前门人太杂,车便停在了侧门,反正沉平莛也不耐这些繁文缛节。秦潇湘裹着孝帕来迎客,沉平莛见她清瘦不少,不免也多劝慰一句:“别把身体熬坏了。”
秦潇湘应声,但掠过了他的眼神,看向他身后的宁昭同:“你瘦了。”
“你才是,瘦了那么多,”宁昭同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摸到她单薄的肩背,“委屈你了。”
委屈。
凡人见自己必说辛苦,必道节哀,只她会说不顾轻重说一句委屈,惹得自己竟然有些忍不住想哭。
秦潇湘贪恋了一会儿这样的温度,苦笑,撤出她的怀抱,却握紧了她的手:“多穿点,灵堂里也冷。”
陈老爷子生前享尽富贵,晚年又有沉平莛这么一位走到权力顶峰的外孙,死后自然也是尽享哀荣。吊唁的人都提前请走了,灵堂里一片冷清,却越发显出布置的精致华美。
沉平莛和宁昭同并肩站在棺前,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
帘后的乐队奏起哀乐,一奏就是一个小时。
烟雨又来,淫淫霏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处传来一点奇特的声响,沉平莛回头:“小舅。”
宁昭同静静看着来人。
陈老爷子的幺子,秦潇湘的丈夫,那位因难以良行深居简出的陈家老六,陈汉辞。
“小莛,”陈汉辞似乎没打算进来,轮椅停在了门槛处,“还没到守夜的日子,不要久站了。”
“只是不经意出了神,”沉平莛神色微缓,“吊唁的人不少,这里都能听见。”
陈汉辞闻言,偏头对秦潇湘示意了一下。秦潇湘低头,放手回头,沉默着转身离开。
“家大了,人心散了,难免管不过来,”陈汉辞笑了一下,“还要请你这贵客多多见谅,不要怪罪潇湘。”
人心散了。贵客。
一点冷清的锋芒,陌生却也熟悉,沉平莛移开目光,淡淡道:“既然是客,又怎么有怪罪的道理。”
客。
陈汉辞垂下眼,笑意不变:“你虽然是客,但其他客都奔着你来,也要算半个主人了。”
沉平莛没有接话,看着壁上的名家画作。
陈汉辞也不尴尬,目光转向宁昭同:“我还是第一次见沉夫人。”
沉夫人。
宁昭同笑了一下:“那是巧了,我也是第一次见秦先生。”
秦先生,是说他是秦潇湘的丈夫?
陈汉辞眉头轻轻动了一下,又极快地展回原状:“常听父亲提到你,说你说话有趣,不像潇湘,像个木头。”
宁昭同目光划过他的膝盖,看见他立即将手覆上去,还整理了一下袖子:“惭愧,舅舅是在骂我没能尽孝了。”
孝。
陈汉辞笑了笑,不说话了。
秦潇湘给沉平莛安排了他母亲出嫁前的院子,沉平莛似乎有些感怀,晚上洗漱完后四处走了好几圈才回了房间:“没跟你说过,我七岁到十三岁都住在这个院子里,我母亲去世后才回了沉家。”
宁昭同把腿伸出来,轻轻应声起身,接过他的外套挂到一边:“潇湘给了我一本旧书,里面都是你十几岁时候的手稿。”
“手稿?”
“在书房里,你自己看看吧。”
他去书房桌子上拿起那本旧书,回来坐到她原先的位置上,也不在意是她用过的洗脚水,脱了袜子踩进桶里,慢慢戴上眼镜,低头看起来:“你叫她潇湘,别人听了有想法。”
“我喜欢这么叫她,她也喜欢我这么叫她,”宁昭同把拖鞋扔到他面前,把泡脚桶温度调高了一点,“除了你那六舅舅,谁会有意见?”
沉平莛轻笑一声:“倒也是。”
“至于他的意见,我不在意,我看你也不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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