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亦这样咽得下学习的苦,肯踏实读书而不是砸钱买学位的公子哥,已经算很少见了。
沈锦丞管理的那家私人会所是娱乐性质的高端场所,出入的人员鱼龙混杂,牵涉的社会关系宛如一张千丝万缕的蛛网;按理说这种送往迎来,既要做面子又要有里子的活儿,不该交给他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小辈。
可沈锦丞实在太舍得下狠手了,自从他接手以来,底下的员工被管理得井井有条,生意欣欣向荣,几位股东都对他相当满意,称他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堪当大任。
那地方安淳去过几次,不像他想象中的纸醉金迷,装修是奢华而雅致的,包间分档次和价位,日式和中式的通常带一间小桥流水的庭院。会所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服务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美丽面孔,当然,接待的也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商界名流宴请官员多会选在这里,隐蔽性好,环境服务无可挑剔。
当初安淳入职,请校长和书记在这儿的顶楼花园吃了一顿饭,至今他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可见面子功夫的重要性。
沈锦丞平日里应酬的客户年龄层集中在四十岁以上,和中年男人交际免不了喝酒,喝得不省人事是常有,安淳开车去接过他几次,后头嫌太累就不干了。
另外他不喜欢酒味,所以直白地说过沈锦丞:“你要是喝醉了就别回来,我们俩白天都要上班,经不起你折腾。”
沈锦丞这个人,说可恨固然可恨,但朝朝暮暮与之相对,若只看其可恶的那一面,肯定过不下去。他也有像人的时候,比如怎么被骂都不还嘴;听了安淳发牢骚,也只是装无辜道:“宝贝,你好狠的心啊,我那么辛苦,还不是想多挣钱给你买礼物吗。”
安淳冷着脸道:“你少来。”沈锦丞是送过他不计其数的礼物,但没有哪样是需要努力工作才够得着的。
“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沈锦丞对他很无奈。
安淳铁石心肠道:“那你喝吧,喝死你,我就自由了。”
“别呀。”沈锦丞说,“我死了,你得给我陪葬。”
安淳:“你做梦!”
“你不用给他陪葬,”陆嘉亦插了句嘴道,“他不会死在我们俩前面。”
沈锦丞:“还是你懂我。”
陆嘉亦中肯地建议道:“爱惜身体是一生的功课,你最好找个能帮你挡酒的助理,再这样喝下去早晚换成我去接你。”
“知道啦。”沈锦丞听劝。
不过这项工作最终落到安淳的头上,沈锦丞说自己忙,没空面试,会有人事部负责筛选简历,但录用之前还得靠安淳去把把关。
也是,这世界上还能有谁比他更了解沈锦丞的私生活习惯,就连陆嘉亦也不会知道沈锦丞在床上喜欢被舔耳朵吧。
“对了——”沈锦丞想起一件大事,专门坐端正了和他说道,“追你那小孩儿,姓伊那个,他爹我认识,佢帆建设的董事长,最近在和老冯争一块地皮。油盐不进的老王八蛋,我正愁怎么对付他呢,这下倒好,他儿子主动送上门了。”
安淳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呢?”
“所以要辛苦沈老师你,帮我一个小忙。”沈锦丞显然是早有盘算,条理清晰地计划道,“他不是喜欢你吗,在那家店守了几天才敢跟你搭话,你去约他,他一定出来。”
“我不去。”他强硬地拒绝。
“你先听我说完嘛,宝贝。”沈锦丞的眼睛里有两分恳求,“只是约他出来见几面,和他混个脸熟,等时机合适了,你帮我给他递张房卡,之后的事就与你无关了,举手之劳而已。”
“如果真是举手之劳,你完全可以叫别人替你做。”他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安淳了,他是经受过命运拷打、颠覆过人生的成年人,他知道帮一个刽子手递刀意味着什么。
陆嘉亦:“只是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
他顶回去:“小事?那你怎么不去?”
“他迷恋的人又不是我。”陆嘉亦成年后的废话变少了,但一开口还是那么精准有力,“安淳,我希望你能意识到,你和我们在一条船上。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帮沈锦丞的忙,对你百利无害。你以前就很容易在关键时刻犯低级错误,两个选项放在你面前,你永远不去选对你更有益的那个。你也该长大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安淳:“成熟?你所谓的成熟,就是和你们狼狈为奸,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吗?”
陆嘉亦笑着看他,仿佛他是个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什么叫伤天害理的事呢?如果我们真的大逆不道、坏事做尽,那也有法律来惩罚我们,再不济也该有因果报应。可是你看,我们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从事着合法职业,为社会创造价值,我们并没有像真正的坏人一样被抓紧监狱里,也没有家破人亡、五雷轰顶。”
“陆嘉亦,你是我见过最卑鄙无耻的人,”安淳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只说,“总之我不愿意,你们找别人去。”
沈锦丞抬起右手撑着额头,似乎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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