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衿听着楚红沉重的心跳声,脚趾局促地蜷缩,有些后悔不经大脑思考就再次问出这个问题。那伤疤她看过很多次,比起其他地方的皮肤,显得暗红发紫,由肚脐延伸到腹股沟,一节节像蜈蚣的身体,像蚕蛹……她想起给楚红口交的时候,那伤疤随着她高潮的反应而蠕动。
“你现在不说是剖腹产了?”
楚红的玩笑话让季云衿放下心来,但又疑心对方是在装作若无其事。季云衿拉开床头灯,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在刺眼的光亮下闭起眼睛。
“开灯干什么?”楚伸手挡在眼前。
“太黑了,开个小夜灯吧。”季云衿说完就起身去书架上找之前买来的投影星空灯。
买来她只开过一次,随灯附带的投影盘效果绝佳,将房间四面墙作布景,使人如置身银河,她开过一次,夜里睡醒,有些恐惧,有着被梦境攫取肉体的失重感,于是迅速关掉,将其束之高阁。
星空灯再度亮起,楚红觉得密密麻麻占据头顶四周的白色光点太过浮夸,让她想起ktv的投影灯,只是颜色不同,比床头灯更加吵闹。正要喊季云衿关掉就看到枕边玻璃瓶里反射着这些光点,浸泡玫瑰花枝的水泛出粼粼波光,她对着那波光看了很久,没注意到季云衿也靠到她的枕边,看着床头的玫瑰。
“很漂亮。”她说的是玫瑰。虽然这样的方式也无法将这份漂亮长久的保存下去,不出叁四天,这些花都是要凋谢的。
“所以为什么?”淡淡的香气传到鼻间,季云衿不放过前一个问题,生硬地转折重提。
楚红见她好奇,便故意卖关子闭上眼,假装睡觉,不肯再说。
季云衿的手却从被子里伸过去,掀开她的衣服,用手掌轻轻摩挲着那道伤疤:“还疼吗?”
楚红又笑起来,转过身面对季云衿:“还疼吗?”
“我就是手断了脚断了这么些年也早就长好了。”
季云衿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是很多年前留下的?”她猜到她爱穿红色是本命年的缘故,如果当真是本命年,那楚红一定不会是二十四岁——叁十六岁,季云衿开始想叁十六岁的很多年前,究竟是二十岁留下的伤疤,还是十岁。
楚红拍开她在自己肚子上摩挲的手:“别搞得像我怀孕了。”奶粉广告、妇幼医院广告中常常有这样的画面,男演员故作温柔地爱抚着女人的假肚子——实在太过虚假,楚红见过怀孕将要临产的女人仍在厨房,说不上厨房,没有抽油烟机和燃气灶,风箱灶台,烧得过旺使人脸上毛孔发烫的柴火,带有油腥气呛人的白烟,在某种「乡村想象」中叫作「炊烟」。城市自然也与其相类,怀孕大肚子的女人在厨房做饭,厨房几乎天生被认为是女人的归宿,她却没有在城市中见过,因身边认识的女人一旦怀孕只会遭到抛弃,尚且没有机会作为女主人入主厨房。
季云衿讪讪地缩回手,隔着投影到枕侧的星光看楚红: “是家暴留下的痕迹吗?”
楚红哑然失笑,无声地笑了很久才开口: “你又开始写小说了?”
“我自己弄的。”
很难相信——说给谁听都很难相信,谁会下得去这样的狠心,在自己的皮肉上留下十年、二十年后都觉得可怖的伤疤,当日邻居家的女儿亦觉惊讶。楚红看着季云衿的神情,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
“为什么?”季云衿果然追问。
“想自杀吧。”楚红又笑笑: “记不清了。”
季云衿听着她们两个的心跳声,窗外雨水滴在遮阳棚上的声音,然后听到楚红说“自杀”,心惊肉跳。
当日当然不如此解释,她说想要杀掉肚子里的孩子,否则她会一辈子被困锁在那里。而孩子的由来也并非少女偷吃禁果……邻居家的女儿说这是婚内强奸,不好告。楚红第一次听到婚内强奸这个词语,就是那时候,她早先由父母收取彩礼,被拿着户口本换回结婚证之前男人便频频地登门到她家中造访,直到结婚证被公之于众那日,他借口雨天路滑,留宿在她的家中,那天雨声确实很大,还有惊雷,楚红清晰地记得,是个夏天,女人惯穿单薄的汗衫睡觉,男人总是赤膊,在潮热的,逼仄的卧室里,她的叫声完全淹没在大雨中,但是那叫作“婚内强奸。”只是好听的能够证明她是不情愿的说法,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男人说合法夫妻,女人给男人操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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