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杨爱棠在美食方面一向有豹子般的警觉,他挑选的餐厅、他点的菜,一向不会有错。考虑到程闯在英国生活了六年多,他特意找了一家中式创意菜,荤素浓淡兼有,就连程瞻都表示了赞叹。
?然而菜桌上的气氛还是僵滞得令人生疑。
?“回来打算住哪儿?”杨爱棠决定从一个最近便的话题切入。
?“工作室。”程闯将一颗颗芝麻粒从生菜叶上拣出来,一口一口地咬下去。
?方棱就坐在他旁边,那嚼菜叶的声音掼进他的左耳,让他有点发蒙。但是抬眼细看,程闯的侧脸仍是剔透,薄唇微微翘起,灯光几乎能照见细细的绒毛。
?他今年才二十二岁。他太年轻了。
?“工作室在哪儿?”杨爱棠又问,“啊,总听你说工作室工作室,只知道你学设计的,但不知道细节呢。”
?“东边。”程闯说着,又补上几个字,“郊区,便宜。”
?程瞻开口:“签下了吗?”
?程闯看他一眼,“不用你出钱。”
?程瞻还想再说,被杨爱棠按住了。
?“那你现在过渡期啊。”杨爱棠有些犹豫,“这段时间怎么生活呢?”
?对于杨爱棠的问话,程闯倒是会平和地回答:“我偶尔给人打点短工赚生活费。在英国就是这样的。”
?“喔,我知道!”杨爱棠笑道,“给人当模特是不是?我看过你的杂志,身材真好,确实是个衣架子。”
?程闯难得脸红了一红,又遭了程瞻一眼。
?杨爱棠想了想说:“其实你方哥也升职做总监了,客户人脉很广的,方棱,你多帮他留意留意。”
?杨爱棠真是好人,气氛都这样了,僵死的枯木,他还想让它回春。方棱还没说话,程闯已经平静地接话:“关他什么事。”
?杨爱棠一怔,求助地望向方棱。他并不知道在车上发生了什么,只觉程闯比接机那时更难接近。就在这时,程闯却径自起身出门,找服务员说了几句,又回来。
?“怎么了?”杨爱棠问他。
?“点了两瓶酒。”程闯回答。
?程瞻脸色一变:“你不能喝酒。”
?“不要你管。”程闯说。
?两瓶朝日上来,程闯将瓶盖一一撬开,倒满两大杯,推给身边的方棱。方棱接了,但没有说话。
?真奇怪啊。方棱过去曾说他太天真,不懂成年人间的社交之道,现在他来学习了,方棱还不搭腔么?
?对着比自己小十三岁的年轻人,就可以这样没礼貌吗?
?“该说什么好呢?”程闯将手中酒杯与方棱的一撞,咧嘴一笑,“祝贺方哥升官发财?”
?方棱终于道:“我也要祝贺你。学业有成,衣锦还乡,未来前途大好。”
?程闯笑笑,露出一侧酒窝,可爱极了,但眼中没有笑意。继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方棱看他片刻,也毫不犹豫地喝干了。
?杨爱棠张口结舌,看向程瞻,程瞻说:“醉死他拉倒。”
?几乎是一瞬间,程闯的脸上就浮出醉酒的红晕,眼神也终于流动起来,像破了冰的泉流,璨璨地迎向夕阳。
?他将酒杯递了回去:“再来!”晕乎乎的一声喊,却像是缠着方棱发出来的。
?方棱低头轻笑。这好像还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程闯眨了眨眼,盯着他瞧。几缕碎发拂过方棱耳畔,那张英气的脸上嘴角微扬,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冷。
?程闯想起,自己最初好像也是被这种冷的气息所吸引。方棱平素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像,温和得近乎圆滑,但是接触久了才会发现这人其实是极冷的,他所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的关心,其实都不会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是他年轻,清澈愚蠢,才会拼了命去撞这一堵南墙。
?而今他一定又犯了某种年轻的错,才会又遇到这样的笑。
?“——别喝了。”是杨爱棠在一旁打圆场,“没尝过是吧,尝一点差不多得了。”
?程闯索性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往另一个酒瓶撞了一下,就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方棱似乎也没有阻挡他的意思,反而拿起了另一瓶。
?程瞻霍然站起身来。杨爱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引导地说:“小闯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不容易吧?”
?当然不容易,但也没必要说了。“当”地一声,程闯将空酒瓶重重放回桌上,抹了把嘴。
?方棱也喝完了,两只空酒瓶并在一起,沉默地看向他。
?程闯只觉自己的胃在烧。一股火,窜上喉咙,染上眼睛,叫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身子歪了一下,世界是颠倒的,他好像又看见方棱在关心他了。
?他在英国,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打工,一个人出去旅游,又一个人蜗居。他被老板骂过,街头的混混砸了门店玻璃,擦伤了他的额头。他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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