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后门,轻松离开了这座时时压抑的府邸。他驾轻就熟,这些年没少在此来回穿梭,可这一次不同,他背着包裹,走出去的瞬间又回头望了一眼,看着这些年它给予自己的拘束,以为心中会产生别的感触,可临了他一咬牙,还是离开得毫无留恋,只剩一个不灭想法。
这吃人的魔窟,早早覆灭了才是人间正道。
他敢打赌顾雨宸已去了码头,他们这个地方要想坐船通往外界,只有那一个码头。即使未约定过时间,仅凭心有灵犀他也可以笃定,可顾维朝知道,自己没错,不需要心虚。
他加紧驾马,心跳越靠近目的地就越是剧烈。顾维朝不断祈祷,就让我到了那里一眼就见到他吧。他要给他承诺,他不能再像孩时那般,对他满是亏欠。
眼前豁然开朗的一瞬,马先一步停在了顾维朝要找的人面前。江水反映出初升的橘色光亮,顾维朝尽力勒紧了缰绳,居高看见的第一个人,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亲爹爹。
他即刻下马,跌跌撞撞也不在乎,精准落在他的面前,再次双膝砸向地面,仰起头看向他心中的受苦之人,忍不住眼泪滴落:“爹爹……”
顾雨宸抓紧扶住他伸来的胳膊,光亮清晰,那脸上的担忧也更加明显:“维儿快起来。”
“不!爹爹,你听我说”顾维朝用力摇头,小腿与膝盖都像被牢牢钉在了地上,若不如愿说完所想的话,便绝不会起身。
“我顾维朝在此立誓,去到国外学习发愤图强,学有所成之时,会立刻回来接爹爹远走高飞,再不让爹爹煎熬度日!”
他的声音洪亮,谁也拦不住顾维朝下定决心后的气势,赤诚在他眼中淋漓尽致。顾雨宸抹掉了他的泪水,自己的泪却又瞬间流了下来,明明说着要学会心狠,还是完全无用:“维儿,去国外用心读书,自己成就抱负就行,不用想着我了。”
“不,不论如何我都会回来带你离开的,绝不让你在泥潭中再受痛苦!爹爹,你等我。”
顾茗望着顾维朝的坚定,自己的眼泪也一起流下,看他们饱含温情地拥抱在一起,忽而只想到一个词:壮烈。
他们家族自己的离别有何可说壮烈,可对于顾雨宸与顾维朝而言,两个仅见过三面便可能是终身离别的亲人,那就是百感交集。
“嗯,我等你。”
这不过是顾雨宸对顾维朝说过最大的谎话。
顾维朝临走时神色变得期待,待顾骏安到来之后,他们依依惜别,顾雨宸更是不舍地用目光送他离去。
他伸高了胳膊,不断对回头与自己别离的少年挥手,泪水在他走远时终于难以自控,一股脑奔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顾茗攀住他的肩膀,刚想要出声安慰,可顾雨宸却拿出了胸前的手帕,尽力将泪水擦拭干净,转身就要离开,没再想继续停留。
他抓着顾茗的手,探出口气,脑中尽是顾维朝远走的背影,可他却还是想着现实,对自己异常残忍:“等不到了,不如我们自己切断了他的念想吧。”
顾茗不解,却未等能再细问,就见远处停了一辆马车。这不是他们坐着前来的马车,可顾雨宸径直走了过去,伸手就撩开了布帘,站在能看清车内人的地方,任由光全照在他身上:“二哥哥,我们回去吧,您放心,刚刚的话都是安慰维儿用的,我以后都不会走。”
顾雨宸对顾裕丰了如指掌,顾裕丰也知顾雨宸的看穿,所以车内人眼中连心虚都未来及浮现,就先一步换为了内疚。
他直接伸出手,使了力把顾雨宸拉上了车,立刻便放下了帘子。
“宸儿……”
望进那一双眼睛,顾裕丰却止住了他的欲言又止。悲痛尚存在顾雨宸的眼中,只可惜,他已经历太多痛苦变得麻木,手抚上顾裕丰的手背,转眼就笑得憔悴:“您是家主,不能只惦记我,您现在应该撩开帘子,去安置好小姐。”
你不是顾裕丰,也不是冯善决,你是一家之主,出门在外便是浑身礼教束缚,你不该谈情说爱,这不是家主的威严与风范。
别人可以不遵守,只是顾裕丰逃不掉,因为无人再想与他互诉衷肠。他身边的人以后再面对他,将各个不过是在例行公事。
规整的宅邸,得体的礼仪,众人眼中道德的代表,顾裕丰却惊慌失措了。
失去了,还是什么都失去了。
满眼稚嫩、绝不会说大道理的顾雨宸,如今已坐高台,看透一切,再也不会与天真为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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