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可以算是白劭回老家过年为数不多感到快乐的事,虽然随着一年又一年,想见的那个人总是缺席,他对同学会的期待越来越淡,失望的落差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难以释怀。
细雪飘散的初四,村口临时搭建的长型接龙帐下,流水席面嘈杂欢闹,白劭坐在支柱边,手里握着温热的酒,杯杯浇愁的黄汤下肚,朦胧的醉意上头,他想,或许他已经能慢慢放下那个人,他的心终于从回忆里那个遥远的少年手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久违地、难得地听从自己的控制。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他先是感到怅惘,他喜欢安垩太久,太多年了,他已经快忘记没有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陌生的轻松让他彷佛卸下长久积压的重担,随之而来的是狼狈的窃喜,在这场只剩一人的爱恋中,他终于不再苦苦困在原地,不再卑微。他也可以离开了。
白劭垂下头,低低地笑,明明在笑,却一点没觉得这种自由有多高兴,眼眶发烫,沉闷的笑声沙哑难听。
随便抹把脸,他抬起头,正想和旁边的人打声招呼告辞离场,模糊的视线里却看见几桌之外,有个人长着一张和安垩极为相似的脸。
不只是相似。分明是完全一样。
白劭快速揉眼,他第一眼觉得那人不是安垩,是因为他下意识认为不会有人二十九岁时还长得和十七岁一模一样,在他假想的重逢里,长大后的安垩大概会长开一些,更成熟一些,反正不会和高中时一样幼。
白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高了,都产生幻觉了。
或许是注意到他太过炽热的视线,那人抬头疑惑地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白劭反射性地低下头背过身去。
情怯,难堪,和控制不住急剧的心动,无一不昭示着他前几分钟自以为的放下全是自欺欺人。
胸膛里滚烫跳动的心脏,激烈拉扯着筋络,欢欣地挣脱开皮肉,再一次回到那人的手中,那个长久以来待着的位置。
白劭脸皮发热鼓胀喘气,狂喜冲刷之下混乱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那人究竟是安垩还是断片的妄想,不管是真的安垩还是假的虚像,他都不想这么乱七八糟地出现在那人面前,躲在隔壁人背后很快整理头发,搓揉脸颊,翻折袖口和领子,却还是觉得局促。
周围没有镜子,他没法检查自己是否仪容得体,他又喝了酒,担心和安垩说话时会有酒气,不好闻。
他得回家一趟。
颈边血管鼓胀,兴奋地跳动,白劭背着身快速离席,走出同学会的活动接龙帐篷,向村子里自己家疾步走去。
脑子嗡嗡的,像过热的机器没办法运行,动作全凭直觉,俐索换上新一套笔挺的西装,刷牙漱口,确保哈出的气没有食物酒水的气味,重新梳理在酒席里微微塌陷的发丝,直到镜子里的人整洁,挑不出一丝毛病。
其实还是有很多可以更完善的地方,但白劭等不及了,想见安垩的心迫切地鼓噪叫嚣,他想用跑的,却怕村里没修路的泥土会弄脏皮鞋,在安垩面前不好看。
他牵出那辆很久没骑过的单车,握上把手的瞬间眼前浮过很多画面,冬夜寒星,泥泞路上一辆破烂的小车摇摇晃晃,他载着安垩,驶过无边无尽的旷野,像能一直骑到永远。
轻抚后座坐垫,以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你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
“带你去看他。”
回到同学会场,白劭急匆匆找到刚才安垩坐的那桌,却没看见他想见的人,问桌边的人,“刚刚坐这的人哪去了?”
那人喝得有些茫茫然,舌头打结,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不知道啊,他不是我那届的,我们都不认识,不晓得咋就和我们坐一桌,问他怎么不和同届的坐,他也不说,就一个人在那喝闷酒,可能喝多去哪吐了吧”
白劭皱起眉头,安垩喝了很多酒吗?还吐了?
他又问,“他走很久了?”
那人想想,说,“估计有好一阵吧。”
白劭应声,拍那人的肩膀道谢,“谢了。”转身去找人。
“没事。”那人转回头继续吃菜,嘴里嘟嘟囔囔,“原来真有同学啊,还以为是来蹭席的”
安垩是隔壁村的,那人不认识也正常,白劭牵起单车,往安垩曾经住的家赶,那里前几年他也去找过,破败的院门随意敞开,窗户长满蜘蛛网,抹开灰往里面瞧,屋里空空荡荡,东西都被搬走,除了厚重的灰尘什么都没有,明摆着里头人家已经搬走很久。
白劭不确定安垩会不会回那,但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说村里三轮还愿不愿意拉人,反正要回镇上转搭的中巴过年期间没开,一定回不去。
除非,安垩在外头挣了钱,买了车,想去哪就能去哪。
这是白劭第一次希望安垩长大后不要混得那么好,脚下踏板蹬得越发快,年久失修的单车零件匡当当响,像快要散架。
他和安垩分开时都还不会喝酒,不知道安垩的酒量怎么样,但听那人说安垩喝得不少,可能还要吐,白劭就急,车轮子都冒出火星,逆着强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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