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神婆拄着拐杖,在草木茂盛的乡间小路上,慢吞吞的,蜗牛一样,往前走。千金却不再往前走,她站在原地,看着孙神婆佝偻的背影。她看上去真的很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我不是你的对手?”千金的声音十分平静。孙神婆背对着她,肯定地说道:“孩子,你不是我的对手。”千金慢慢往前,悄无声息到了孙神婆背后,然后伸出一只手,以极慢的速度,往她那高高驼起的背上摸过去。系统:“……这不太好吧。”倒也不是说千金之前在西疆的时候,没有欺负过老人小孩儿,但是孙神婆终究是一片好意,就连千金自己很很清楚,她现在绝对无法与那旱魃相抗衡。毕竟那拦江大阵都能让她束手无策。千金终究没有下手,她幽幽然叹了口气,搀住孙神婆的胳膊:“那要我到何等境界,才有资格去找那旱魃报仇?”孙神婆不由想起曾经她在沱江见过的那一幕……“等你有朝一日,能够让沱江逆流,江中大妖,莫不俯首,或许,你就有资格提起复仇这两个字了。”“在这之前,孩子,你就将这件事死死埋在心底,提也不要提。”孙神婆叮嘱她说:“否则,便有泼天大祸!”千金只是想,泼天大祸?降临在她身上的,还能有怎样的泼天大祸?有能比那场旱灾更大的大祸么? 明德山下明德城孙神婆的家是用水磨红砖砌的外墙, 青色琉璃做瓦,进了院子,左右各三间屋,往上堂中, 又有三间。她引着千金去到上首位置正中间那屋子, 掀开竹帘, 便看见两口巨大的铜缸摆在门口两侧。这铜缸足有一人多高,千金一点儿不矮, 站在一旁都得踮起脚才能看到缸中蓄了水, 水中有鱼有莲花。再往屋中看去,正对着大门, 挂了一副暗红色的挂画,上面画着一个头戴冠冕,穿金戴银的丰腴女子,约莫三四十岁左右年纪, 双臂之中抱着一轮明月, 脚下踩着一轮太阳。在这人物肖像一旁, 黑色的笔墨写着一行长长的尊号。重明金宫自然至尊妙有至真皇帝。千金知道, 这应当便是神朝皇帝,赤凤仙子了。
赤凤仙子挂画之下, 一张案几上,放着一个铜铸金蟾香炉,炉中三支香明灭着,燃到了终点,孙神婆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 气喘吁吁地跪在案几下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拜, 取三支新香用老香余火点燃,续起香火。由此香火不断。千金只站在门口看着孙神婆动作,自己并不动弹。她从来没有敬神的习惯,赤凤仙子是神朝皇帝,又不是柏之国的国王,为什么要拜她?更何况就算是这画像是柏之国的国王,千金也懒得拜他。千金只觉得孙神婆属实是有点儿神神叨叨,神朝人难道每个人都会在墙上挂张皇帝的画像然后每天拜上十几次?这太离谱了。孙神婆拜了三拜,唤千金扶她起来,她太老了,一跪下去就很难站起来。这忙千金倒很愿意帮,小心地将孙神婆从地上拉起来,扶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就在屋子两侧,左右各摆放着三把圈椅,除此之外,屋中再无他物,千金左右看看,在孙神婆正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下,两手放在膝上,静静地看着她。这屋子应当是孙神婆家中平日专门用来待客的场合,孙神婆靠坐在椅背,扶着拐杖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才对千金说:“远来是客,家中粗茶,稍微喝上一些吧。”千金问:“可是这里哪里来的茶?”孙神婆轻声道:“莲儿!与客人上茶!”只听耳边突然哗啦响起一阵水声,千金侧目看去,原来声音是从门口那足有一人深的铜缸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极为古怪,千金从前并没有听过。正好奇间,只见一枝绿色的纸条从黄铜缸中探出,枝头是一朵莲花花苞,含羞带露,袅袅娜娜探到千金面前。原来方才那声音,是枝条破节生长的声音。千金怔楞着看那花苞在她身前展开,顷刻间长成一朵盛放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十分好看,但是正中间本该是花蕊的地方,却只有一盏青色细瓷细杯。千金探手取来,只见杯中茶水异香扑鼻,让人口舌生津。“这茶不错。”千金在杯口轻嗅,却并没有喝它,只是端在手中,看着孙神婆,客客气气地说:“我既然答应了老神仙,天黑之前要离开孙家庄,就绝不会耍赖。只是还请老神仙告知于我,该如何去那明神门。”孙神婆看着她只是叹气:“你这小女娃,防备人的心思也实在多,这也怪不得你,唉,都是造孽。”她想了半天,对千金说:“你要是想好了,我也不拦你。人呐,这一辈子,都有各自的命数,想清楚便好。”千金说:“我想得很清楚。”孙神婆道:“那姓陈的老王八,是不是跟你说,没有神朝户籍便算是黑户,见了官人家要抓你的?”“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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