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心想着,如果哪一天我们见面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新身份,它必然是纯洁干净的,必然是无可指摘的,它必然是值得人尊敬仰望的。你可以放声说你的朋友是一个英雄,是一个了不起的职业者。那曾经是多好的一个美梦啊。今天,今天之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杰勒米。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查拉斯,因为他的送给我的“惊喜”。今天傍晚,我照例出门打探消息,顺便查看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在罗季昂布置的“观测眼”的位置。我在罗季昂闹市区的喷泉旁看到了查拉斯的邮差。她向我挥手。那位无面的邮差,她在我的面前长出了五官。她向我挥手,然后在闹市区群众的尖叫声中,长出了翅膀。背部的肩胛骨高高隆起,刺破了黑色的邮差服,伸展出雪白的骨翼,漂浮在半空中。她双眼淌着汩汩鲜血,她脸上带着笑容,她向我伸出双手。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英气的五官,柔和的表情。她在罗季昂的黄昏里闪闪发光。杰勒米,她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罗季昂的夕阳绚烂无比,黄昏时刻的阳光还能够穿过魔力构建的喷泉,制造出人工彩虹,那些普通人惊恐的尖叫声,就像是一阵又一阵礼花爆炸的喝彩。我就在这样的场景里,收到了查拉斯送给我的出狱贺礼。我的亲姐姐,我的卡罗琳,她在我的面前变成了“天使”,变成了“生之原罪”的使者,圣行教典籍中的赞扬歌颂的“神”最忠实的信徒,“原罪天使”。……她伸手给我拥抱。我早就知道的。当我和祂共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祂到底是什么。祂是诅咒,是无意中陨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外来生物,在临死之际,对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的诅咒。祂是病毒,是依靠着人类古老的血缘传播的病毒。是西南玻利瓦尔的大瘟疫,是中东伊戈尔的剧毒之血,是东北诺斯加的遗传病,祂是生活在大陆上的一切活着的灾厄的化身。我看着卡罗琳在我的面前变成了“生之原罪”的使者,那里面不只有她,我能感受到附着在那只白骨天使身上的“原罪”,那里有卡罗琳,有劳拉,有我的继父,还有我的母亲。他们的性命被提取出来,汇聚成代表“原罪”的力量,依附在白骨天使身上,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只要看着她,我就能看到我一家人惨死的情形。她站在我的对面,她同我身伸出双手。我拥抱了她,杰勒米。我伸出双手,拥抱住了她。然后,我杀死了她。他们都没有了,杰勒米。让我忍气吞声的亲人,让我在大庭广众下故意挨巴掌的母亲,让我给“圣行”的德里安下跪的两个姐姐,让我不得不加入中央帝国援助卡斯道尔的军队、让我不得不拿自己的眼睛献祭、不得不抛弃自己原有的身份,当一个无名氏的家庭,让我牺牲一切去维护的家族——现在,他们都没有了。我遭遇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我却兴奋到发疯。我确实可以放开一切发疯了!再也不会有亲情、有家庭阻拦在我的面前,再也没有负担压在我的肩上,再也没有权势能够让我卑躬屈膝,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压住我的本性,叫我受制于规则和义务。查拉斯确实是我的朋友,他对的我本性再了解不过。他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这一生,现在只剩下对中央帝国和圣行教的仇恨,只剩下推翻中央帝国、摧毁圣行教的念头。我仿佛找到了我人生的意义。这本来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限制我的脚步,这就是我的宿命。我的本性是什么模样?是我过去的每一封信里都直白表露出来的模样。我狂妄自大,我傲慢冷漠,我麻木不仁,我野心勃勃。所以我认识了查拉斯,所以我加入了圣行教,所以我能在这个年纪成为高阶职业者。倘若我是错误的,“圣言”的查拉斯为什么不出言警示?倘若我是该死的,卡罗琳和我拥抱时,“生之原罪”的力量为什么没有彻底污染我?倘若我不应该存在,那么,此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可以让我去死。查拉斯释放了我。“原罪天使”给了我拥抱,“圣言”的查拉斯预言了我的未来,“生之原罪”肯定了我的存在。现在,现在,我要带给他们死亡。4月21日,晴。——你的摩西-------------------- to 杰勒米:to 杰勒米:我同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四位征战法师打了一场,就在宫廷法师团的驻地,罗季昂的行宫内。姑且算作平局,他们没办法杀了我,我也没办法杀了他们。如果按照环境限制来说,征战法师擅长大规模法术,他们任意一位都是大型战争中堪比天灾的存在,狭窄的环境不利于他们发挥。而充满阴暗的角落又是猎人和刺客的乐园,所以算我胜之不武。但是从人数上来说,又是他们四对一,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我也不可能真的下死手,我是来找他们谈判的,所以我更倾向于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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