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乃仁术,普同一等……仁爱为怀,无自妄尊……”公西白凝颤抖沙哑地念诵,伏向地面,“我辱没百草堂的名声,不再是一个医师。被我害死的人何其无辜,我愿以死赎罪,请您……杀了我吧。”
风停渊静默着,像是一尊落雪的雕像。
须臾,他平静道:“你能治我的病么?”
公西白凝眼泪涌出来,依旧跪伏着,摇头。
风停渊道:“见死不救,才是医师最大的失职。放下已有的药方,你自己来治我这个病人……等你救完天下人,再死也不迟。”
公西白凝在寒风中抬头。
泪眼朦胧中,冰冷的夜风卷着枯叶穿过寂寥的后院,模糊了月下男人远去的身影。
苏厌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公西白凝居然还没死。
还!没!死!
更离谱的是,风停渊居然还在吃公西白凝製作的丹药。
她气得也不管吊着胳膊在那里炼丹的公西白凝,直接衝进风停渊的房间,怒气衝衝地戳着他的心口:“风停渊!你疯了?!你真想死啊?我还以为你要自己杀她,结果你现在要她来杀你?!”
风停渊仍半倚在床上,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道:“她不想杀我。”
苏厌目瞪口呆,半晌,脸上的神色从愤怒变成惊愕,从惊愕变成心痛,抬手摸了摸风停渊的额头:“你该不会,病傻了?”
风停渊冷冰冰道:“没有。”
苏厌跳脚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吃她的药!!”
风停渊道:“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苏厌冷笑:“我看你是给自己去死的理由!我看看你的头髮!”
她伸手掰过风停渊的身子,去摸那缕黑发,薄薄的一缕,瞬间感觉心都被揪紧了,“哈,这不是要死了吗?所以吃什么都无所谓了是吧,我看你就是不被下毒也活不长了,说不定下午就死了,所以临终前吃点好的毒药送终?别跟我客气,论毒药我有比她更好更毒的,我喂你啊?管饱。”
风停渊垂睫看着她,任由她连珠炮似的骂,不知道为什么眼里却是一层浅浅的笑意。
苏厌气得破音:“你还笑?!”
风停渊摇头:“你从来不说真正的心里话是不是?”
苏厌大声地冷笑:“我说的话向来都是真心话!”
风停渊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他专注看着人的时候,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缓缓将人整个淹没,安静的眸光寂静无声,也并不咄咄逼人,却让人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他慢慢道:“我有把握她不会害我,我做出了判断,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
太过坦诚,太过真诚。
他说话和用剑一样干干净净,反而会让人别别扭扭地不知道说什么。
苏厌的火气被他一句话说的,几近熄灭。
她每次衝风停渊发脾气,都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可风停渊好像就是知道哪里是她的弱点,轻轻抚一抚,炸毛的小兽就又不气了。
苏厌哼了一声:“谁会担心你?你就等着后悔吧。”
谁知风停渊却道:“我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苏厌道:“是么?”
风停渊道:“只有一件事。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我自认为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却对不起一个人。”
一个,当时还只是在血煞魔龙腹中的,无辜的孩子。
苏厌没听懂:“你在说谜语?”
风停渊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苏厌接过来,发现竟然是自己的斗篷,昨天被乱箭射破,她临睡前胡乱丢在门口,估计是被风停渊捡走了。
他竟然将破的地方补好了。
而且,还补得很好,一点看不出破漏的地方。
苏厌刚刚怒气衝衝进门,都没注意到他手里拿的竟然是针线。
苏厌大为惊讶:“你还会针线活?你又不是小姑娘,你怎么会做这个?”
风停渊道:“为什么针线活一定要小姑娘做。”
苏厌这才想起,他小时候尽穿那些破烂的衣服,狗爹又不会缝补,想来他们衣服破了洞,都是风停渊自己琢磨着补上的。
苏厌本来大手大脚,又是被三界珍宝宠着长大的,东西坏了就丢掉。
但是这件斗篷,她的确很喜欢,毕竟是被鹿呦呦拉着跑遍整个天羽坊才买的。
风停渊低声道:“不要再因为我失去什么了,苏厌。如果有一日,我辜负了你,你会如何?”
苏厌专心看着斗篷,随意歪着靠在他身边,随口道:“杀了你呗。”
风停渊嗓音低沉,竟好像有一丝释怀,答得轻而郑重:“好。”
苏厌的指尖抹过针脚最末端,心里一动。
收针的地方,总是会留下一点缝补的痕迹。
风停渊在那里绣了一朵小小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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