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色正好,他生的一双很适合被月色亲吻的眉眼。
苏厌脑子里茫茫然一片,记忆还停留在走出百草堂医馆的时候。
她推着轮椅想带风停渊走,杀了很多很多魔族人,可赤皇魔君不知为何一定要杀他。
“你醒了正好,快点走吧。”苏厌道,“老崽种好像不太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人似乎在颤抖。
他抬起黑而深沉的眼,映出她的模样,眼底是不加遮掩的痛苦,像是看着高楼坍塌后几近崩溃的压抑神情。
像是火灭后无声的黑色灰烬。
赤皇魔君对他的认可这么重要吗?
“管他呢。”苏厌歪头想了想,露出一点漂亮又虚弱的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最后一缕血雾从她身上剥离,她声音淡下去,眼里的光变得灰暗,最后一丝生机被抽离的瞬间,她仰面从云层上坠落。
曼珠沙华耳坠彻底碎裂成粉,里面一抹金红色的花瓣似的神魂融入女孩的眉心。
“苏厌!”
穿过层层迭迭缭绕的云层,风停渊失魂落魄地俯衝下去想要抓住他,在一层又一层的云雾间,他先是喉咙变哑,无法发出声音,然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继而耳边一片死寂,什么都听不见,再之后,身上各处的触觉都先后剥离,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坠落,隻感觉到一片虚无。
可他还是抓住了她,狠狠将她按在怀里。
随着沉重的“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过了许久,无数御剑而过的白光从元都落在草长莺飞的郊野,无数正派修士跑过来,为首的是一袭藕荷长袍的扶山掌门,他跌跌撞撞,跪下喊道:“师父!”
“清虚仙君!清虚仙君还活着吗?!医修!医修呢?!”
“那魔龙去哪里了!快找!尸骨应该就在附近!”
“奇怪!哪里都没有!那么大一条龙,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仙君还活着!身上……没有伤痕!神魂也很强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唤醒他!”
漆黑的长剑插在地里,银丝如雪的仙君躺在繁花盛开的草地上。
他仍有呼吸,却没有心跳。
他仍然活着,但永远不会醒来。
没有人看到他身旁的男孩,黑衣黑裤,头顶扎着啾啾,正跳着脚气急败坏道:“风停渊!你把苏厌搞到哪里去了!”
渡厄气得像是要炸了,他抓着风停渊的身体摇晃道:“醒醒!醒醒!你该不会……”
他愣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包子脸都被气得狰狞:“你敢!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你个骗子!无赖!我不允许!我计划了这么久的事情,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推翻吗!我不许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把所有人都杀光给你看!”
他气得跳脚,抓狂,拽着头顶的啾啾破口大骂,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一旁又跳又叫,转身一脚把扶山掌门踹到了地上。
……
苏厌从高空坠落。
随着那片剥离的神魂重新融入她的眉心,无数纷乱的画面像是雪花一样追上她坠落的身躯,涌进她的脑海。
……那些曾被她遗忘的记忆。
是她所有模糊的记忆里共同缺失的白衣身影。
是她在系满红符的通天木上亲手拴上对立的愿望。
是她在人潮汹涌的长街踮脚亲吻他的唇畔。
是她在冰雪覆盖的极北冰原,看到少年清虚仙君的模样。
是她忘记了一切,而他又一次隐瞒身份来到她的身旁。
是她背后生出双翼,彻底继承了血煞魔龙的天赋。
是他握着渡厄刺穿她的胸膛,她还一无所知地对他笑。
……
她被人用力接住,一双手把她牢牢按进怀里。
风雪哗啦啦地穿透她的身体,一瞬间疼痛消散,仿佛什么东西在破损的胸膛蔓延生长。
苏厌哇的吐出一口血,睁开眼。
周围不是元都春意盎然的郊野,而是一片广袤的雪原,空中落雪纷飞,远处雪山起伏。
男人太过用力地抱着她,那是一种失去自控的力度,仿佛要把她折断在怀里。
她吐出来的血落在他胸口,然而他的白衣早已在打斗中被血色浸透,变得不成样子。
“……苏厌。”他嗓音沙哑冷沉,像是混着粗糙的雪粒。
这一声喊让苏厌猛地回神。
她双眼发红地狠狠把他推开,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胸口,摸到满手的血,声音颤抖道:“你要杀我?”
进化成魔龙的过程是可怕的,脆弱的神魂驾驭不住狂暴的躯体,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意识在黑暗中无止境地坠落。
在混沌的意识中,她还记得有人答应过她:
“……无论你跌下来多少次,我都会接住你。”
他没有接住她。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