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皇太后,再做太皇太后,这本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没几年好活的九皇子命居然这般硬,非但熬死了何太后为他安排的几个别有用心的女子,还一步一步地将权柄从太后的手中收了回来,成了真正的皇帝。
谢玄元思及此处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当初将头冠赐给貌美如花的陆贵妃戴,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想要看看明珠美人相映成辉的美景。
可没想到这顶头冠倒像是有魔力一般,一旦戴上便会成为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无论是生母璟妃也好,还是男扮女装的“陆贵妃”也好……
陆贵妃欺他辱他,将来落在他手里要从身到心好好惩罚自不必说。
但那个曾给他榨冰梅汁、给他唱摇篮曲的温柔貌美母妃,却早已经彻彻底底地将他抛弃在了身后阴阳永隔。
纵使他现在想要质问她,太医令所言是否属实,他是否真的遗传了狄部男子可以生子的怪异体质也根本无从问起。
谢玄元在月尘宫中盘桓了许久,一样样清点璟妃不多的遗物,亲手拂拭桌案上、架子上的灰尘,甚至还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基本记载了乱七八糟狄部风土人情的书籍。
那些书籍上字迹密密麻麻,皆是他不懂的异族文字。
他自己身上就有一半异族血统,可因为从小在北卫皇宫长大,他反倒不曾学过这些狄部的文字。
暴君看了半天这些“鬼画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得将书一并收入袖中,打算找个机会命人翻译一下。
最后,他又一次掀起锦帕看了一眼镶嵌了十七颗耀眼夜明珠的七宝头冠,无端想起了大婚当日,“陆贵妃”戴着头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
当时他只道这“女子”美得不同寻常,可现在他只想把那个浑身上下冒傻气的自己揪出来狠狠揍上一顿。
世上哪有什么身长八尺、胸平如镜,说话还像男人的女子!
若他早些防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时时刻刻担忧自己的肚子里是不是还揣了个南楚细作的孽种。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好在发现得及时,知情人也已被他封口。
不管有没有怀孕,现在只要让太医开一副效力强劲的堕胎药,他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这事儿归根到底是那南楚细作耍心机调换了药物,趁着他无力反抗“强迫”了他。
事后“陆贵妃”若能留下来负荆请罪,任他打骂出气也就算了。偏偏对方还不知好歹地连夜出逃了。
既然“陆贵妃”这般不识抬举,那他打掉他的孽种也是理所当然!
谢玄元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努力压下心中的那点异样的感觉。
他少年时期没了母妃,生父北卫先帝也当他死了一般。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现在这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孩子处境和他当初何其相似?
孩子那不负责任的“母妃”逃之夭夭不知生死,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不可能会毫无芥蒂地关爱他护着他。
与其让孩子一生下来便重蹈自己的覆辙,在这宫中活得生不如死,谢玄元倒是宁愿现在干脆利落些……
……
回到紫宸殿之后,谢玄元又派人将太医令召来。
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要做个了断,屏退一众伺候的宫女太监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刘太医你在宫中行医多年,必定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朕又考虑了一番。现在虽然无法验证你之前所言是否属实,但凡事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朕要你开一副不伤身体的落胎药。”
太医令闻言,掩不住面上的震惊之色:“陛下……您,您真的想好了吗?”
谢玄元不满地皱了皱眉,俊丽的面容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骄矜:
“朕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叫你开你便开。你放心,是朕自己不喜欢这来路不明的孽种。落胎的后果朕一力承担,绝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太医令一把年纪,见惯了后宫斗争的风风雨雨之后愈发能体会到宫中每一个孩子都来之不易。
现在陛下年轻气盛,一时冲动要放弃自己的亲骨肉。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血脉亲情又岂能是说割舍掉就割舍掉的?
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可是那毕竟是陛下的孩子……是正统的北卫皇室血脉啊……”
怀孕之后的人难免心绪不定喜怒无常,谢玄元不为所动,忽地冷笑一声嘲讽道:
“皇室血脉又能如何?这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无人关爱。与其让他满心失望地在宫中等死,倒不如让他重新投个好胎。朕不愿当他的父皇,也当不好他的父皇。”
太医令听得一阵心酸,他们的陛下看起来杀伐果决,可实际上仍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陛下嘴上说着不喜欢这个孩子,但能为了未出生的小皇子或小公主考虑到这种地步,足以说明陛下并非是真的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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