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敞亮,谢云尝推开门时,黑板上的粉笔灰扑簌簌落下一小片,细碎的光透过窗棂映在地板上,他视线突然定在黑板右下角——
板板正正的「集训加油」旁,趴着只圆头圆脑的螃蟹,旁边还跟着条简笔画小鱼。
谢云尝怔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抚过那抹涂鸦,抿直的唇线微微缓和。
妹妹的字迹他自然认得,她小时候每次留纸条都要这么画,说这是她的专属暗号,还热心帮他也设计了一串。
小姑娘当时迷上了热播的某部古装剧,举手投足做作至极,模仿文人题诗的动作,在纸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墨宝:“这是本宫赏你的,爱卿要记得好好收藏哦!”
纸上是她最近刚学会写的几个字,还有一只歪歪扭扭的螃蟹,一朵扭来扭去的云,是她赐给他的“字”。
她兴致上来的时候就刷刷写字,虽然写来写去都是那几个,却乐此不疲,还让他好好珍藏,说是等以后她出名了,这些“书法”都得卖个天价,到时拿来大发一笔横财,山珍海味要啥有啥。
小屁孩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嗤笑,用盒子将收到的小纸条都装了起来,若长大以后还是一堆废纸,就拿出来狠狠嘲笑她。
直到现在,那个盒子他也还留着,放在房间书架上,某人可能早忘记了。
喉结轻轻滚动,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踮脚画画的笨拙模样,紧绷的嘴角不自觉松了弧度,连眼尾都染上星点笑意。
集训以来积压的疲惫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消散在阳光里。
拿起粉笔槽里的半截粉笔,擦掉潦草的公式,在涂鸦旁添了朵云,写上一行字。
停顿片刻,又潦草补上一行小字。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抹掉指尖的粉灰,单手插兜退后两步。男生的大嗓门由远及近:“谢云尝你人呢!”
许穆探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男生抱臂倚在讲台边,阳光将侧脸镀成暖金色,向来紧抿的唇角扬起极浅的弧度,冷冽的下颌线也变得柔和。
“我靠……”许穆倒退半步,“你中邪了?”
粉笔头精准砸中他脑门。
“滚去复习。”
“你以为我来找你干嘛,老陈喊你过去。”许穆揉着额头嘀咕,“还搁这画儿童画呢……
“少管。”谢云尝将不速之客赶了出去,随后反手带上教室门,转身时又望了眼黑板。
光线正好覆过那行字迹,在黑白间添上另一抹色彩。
翌日中午,谢渝汐抱着练习册溜进顶楼实验室,定睛一看,昨日的公式已被擦拭一空,只剩她的涂鸦旁多了两行飘逸字迹,她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板面。
「字丑,多练。」
「解完题,可以来对答案。」
旁边还有一朵熟悉的云。
“谁要你管……”她对着那行字小声嘟囔,耳尖微微一烫,随后擦掉昨天的字,拿起粉笔写下回复,写完后觉得字不好看,又擦掉重写。
「数学老师又拖堂,食堂糖醋排骨都被抢光了(╯‵□′)╯」
笔尖顿了顿,又在角落补了道函数题,括号里的小字欲盖弥彰:「才不是对答案」
微风掀起窗帘,粉笔灰簌簌落在扑闪的睫毛上,衬得少女眼底笑意愈发清亮。
夜半时分,谢云尝倚在讲台边写完最后一道模拟题,转头望向黑板上的字迹,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解题步骤龙飞凤舞填满空白,末了在旁补上:
「北门快餐店的糖醋排骨,还不错。」
此后数日,顶楼黑板成了加密日记本。
谢渝汐画了被风掀飞的试卷,谢云尝就补上受力分析图;她抱怨月考作文题太晦涩,隔天就能看到《滕王阁序》的用典解析;她吐槽实验课灯泡点不亮,他就画上串联的电路图。
比较惊险的一次,她在放学时偷溜过来,刚写下几个字,走廊就传来脚步声,连忙扔下粉笔逃跑。慌乱中画歪的波浪线,第二天被添上了严谨的正弦函数。
直到某个飘雨的黄昏,窗外梧桐被雨滴击打得东倒西歪,少女抱膝坐在讲台前,一笔一画写下:「今天被批了,有道题做了两次还是错。」停顿许久,又悄悄补上半句:「要是你在就好了。」
粉笔“咔”地断在指尖,她望着玻璃窗上泛红的脸颊发怔。
雨声中忽然混入门把手转动声,谢渝汐一惊,慌不择路地钻进讲台下方,只见白色球鞋踏过她身侧的地板,在黑板前伫立良久,她仿佛听见极轻的笑声落在耳畔。
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近在咫尺,在雨声的融合下,奏出动听的旋律。
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要躲起来,明明……
暮色从指缝漏进掌心,少女将粉笔头捂得发烫,像捂着一颗即将破土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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