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糯米粒粒分明,散发着独特的酸甜酒香;光洁的小圆子颗颗可爱,每个只有指甲盖大小。
前者是虞凝霜去酒坊买的,后者是她自己搓的。
最后再淋一勺桂花蜜提亮,撒一撮干桂花增香……
小小一碗酒酿桂花凉粉,倒是处处讲究,也难怪宁国夫人都要赞一句“三种桂花,各有千秋,各有用处。”
她还尤其喜欢加进去的酒酿。
“没想到酒酿还能这样吃。”
酒酿用量不多,却是整道甜品的点睛之笔。它给其他所有食材蒙上一层淡淡的酒香。
酒酿汁子和边缘柔和的桂花凉粉不分你我,好像被吸收进去,每吃一口都是汁水淋淋,入口即化;酒酿米粒则非常爽口,在唇齿间调皮地跳跃。
酒酿清爽的酸味又中和了糖蜜的甜腻,也衬得桂花恬雅的味道更显悠长。
假酸浆籽的好处就在于常温即可凝结,所以这桂花冻并不寒凉。
如此,杜若便放心来任宁国夫人一饱口福,她自己也吃得开怀。
杜若似是比之前那一位女使更活泼些,天然一双笑眼,人也健谈,不时与虞凝霜说话。
虞凝霜也对其心生好感,随口聊问起她的名字。
“姐姐名字可是‘山中人兮芳杜若’里的那个‘杜若’?之前那位姐姐是叫‘桔梗’?”
这两个名字都是草药名,香草佳人,芬芳美质。两人又是医官家的女使,何其搭配。
虞凝霜这般一番夸赞,夸得杜若都不好意思起来,忙说是宁国夫人为她起的名字。
虞凝霜自然顺势拍起宁国夫人马屁来,听得宁国夫人摇着头笑。
她们三人有说有笑,而田六姐本来只是在边上带着艳羡的表情旁观,颇有些无法融入。
可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她,她忽地上前一步直面宁国夫人。
“夫人,您学问好……能不能……”
田六姐和谷晓星聊天时,知道虞凝霜帮她改过了名字。
小丫头似对这点尤其激动,说改了名字便像改了命似的,如今每日跟着娘子享福。
田六姐虽也崇信命数、气运之说。
但她之后每每回想起今时今日,都觉得自己真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向一位初见面的夫人,提出那样一个请求。
“您能不能,给我也起个名字?”
这话一说出来,田六姐就后悔了。
名字当然都是父母起的,或者像谷晓星、杜若那样是家主人起的,她上赶着请别人给自己起什么名字啊?
对眼前这位夫人来说,恐怕也是万分的唐突和怪异!
然而,宁国夫人并未拒绝。
她看着脸一半红一般白的田六姐,忽地问了一句。
“虞娘子泡的金银花茶,你也喝过?”
田六姐愣着点点头。
“那你可知金银花又叫什么?”
田六姐更愣,摇了摇头。
虞凝霜听了,却抬睫凝望,任凭一阵热意涌上眼眶。
她拉过田六姐的手,摸到上面厚厚的茧子,感受她偏凉的体温,在自己手中慢慢回暖。
金银花耐寒耐旱,坚韧非常,因其凌冬而不凋,固又称……
“忍冬。”
虞凝霜轻轻道。
“金银花又叫忍冬。这是个好名字,和你姓氏也搭。”
终于捱过了漫长的冬季,沃田长林处,定然是满目绽放的草木葱郁,花枝灿烂。
虞凝霜吸吸鼻子。
这一次,不是装哭博同情、占便宜,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她真心实意地忍不住想哭。
捏了捏还没反应过来的田六姐的手,虞凝霜问,“你想我叫你‘忍冬姐’吗?”
田六姐的喉咙一阵紧涩。
她仍然懵懂,仍然对前路迷蒙,却在冥冥之中感应这个名字就是走出的第一步。
她用细细颤抖的手,紧紧回握住虞凝霜,也像是牢牢抓住了某种她从未拥有之物。
田六姐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忍冬姐。”
虞凝霜张口就叫。
和数月前,应着对方邀请叫她“六姐”时一模一样,没有半分犹豫。
可是,怎么能一样呢?虞凝霜想。
天啊,她有了一个名字。
一个她三十多年前就该拥有的、好听又盛满了祝福和期许的名字。
虞凝霜到底没忍住哭。
虞凝霜在田忍冬眼中是聪慧能干的,在谷晓星眼中是无所不能的,在宁国夫人眼中是不拘绳墨的,在刚见面的杜若眼中,则是俏丽娇美的。
总之,她们中没有一个人预料到虞凝霜会突然这样嚎啕大哭。
她哭得如此委屈。
又如此解脱,如此畅快。
当天,虞凝霜顶着哭肿的眼睛回了严府,着实将严铄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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