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听到旁边下人恭敬喊小五爷,他插了香转过身来。
看到宋弘时先是一怔,随后面上爆发出一阵惊喜。
“仲儒?真的是你?”
他走下石阶,站在宋弘跟前,仔细端详着他。
“我之前听人说,你还活着,可找人四处打探了一番,也没有你的消息,老爷子这边我也来问了,他老人家更是毫不知情,我还以为,是有心之人蓄意造谣呢,没想到啊……”
话到此处,薛海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里面蓄着泪花子。
下跪磕头赔罪
宋弘的目光绕开薛海,直直望向灵堂内。
炭烤笼蒸的时节,他的话却像浸了冰水,冷得让人后背发寒。
“薛相来我父亲灵前,是吊唁,还是忏悔?”
薛海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叹气声连连。
“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学生,是我花了多年的心血,若非当时迫于皇威无可奈何,为师怎可能亲手加害于你?”
宋弘听笑了,“你的一句无可奈何,却让舒家五十余口人赔上性命,若非我命大,此时还没机会站在这儿与你说话呢!”
察觉到宋弘语气里压着怒火,薛海垂下眼皮子,声音也低了几度。
“当年的事,确实是为师之过,你会怨我是应当的,那你想如何,你告诉为师,我尽量满足你,就算我办不到,我也让你师娘去办。”
“不必拿师娘来绑架我。”宋弘嗤笑,“你我之间的师生情谊,早在当年你火上浇油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断干净了。”
“薛海。”
这两个字,宋弘咬得极重,“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肯赎罪,我会放过你的家人,否则,舒家的当年,便是你薛家的下场。”
薛海袖中拳头微微握紧。
宋弘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八年前谋城,八年后谋国。
面上虽不显,但骨子里那种“我能捧你高高在上,也能让你粉身碎骨”的狂傲,与八年前如出一辙。
让人不敢轻视。
盛京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薛海正是因为深知自己逃不掉,才会主动来的舒家,企图通过旧情,把这件事彻底化开。
只要舒仲孺不再计较,他这个前朝旧臣在新王朝就还有一线希望。
“我给你两个选择。”宋弘的语气不疾不徐,听来却压迫感满满。
“要么,你跟我去舒家祖坟里,当着我族人的面,给我枉死的亲人一一磕头赔罪。”
“要么,我烧了你的脸,割了你的耳朵,再绑着你去舒家坟地下跪磕头。”
“舒仲孺!”
薛海忍无可忍,铁青着脸。
“北齐已亡,那些都是前朝恩怨了。”
他说着突然大笑起来,“齐皇为何让我来找你,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总是狂妄自大,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而不自省。”
“若非你在朝堂之上毫无忌讳言行狂悖,压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该赎罪,该给那些死人下跪磕头的,是你。”
宋弘的最后一丝耐性耗尽,招来一旁的下人,“去请八殿下。”
——
舒家当年死了五十多人,多半是下人,祖坟里的是主子。
薛海在舒老爷子出殡这日,被江喻白和宁濯二人强押着去舒家祖坟,当着客人和旁支族人的面,给那十来座新坟下跪,一一磕头。
丞相夫人得知后,匆忙让人备了马车赶过去。
她在半道上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了京郊,亲眼看到薛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下跪给舒家新坟磕头的那一幕,顿时眼前一黑。
“仲儒,仲儒啊……”
丞相夫人扑过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宋弘,“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你就当看在师娘的面上,饶过他好不好?”
相爷那么要脸面的人,经过这么一遭,指不定要崩溃成什么样了。
以后他在这盛京城里,还如何活得下去?
宋弘面无表情,“如果我说饶过他,就得用薛家全族人的性命来换呢?”
不等丞相夫人说什么,宋弘又道:“夫人之所以觉得我不该如此,不过是因为,死的不是薛家人罢了,倘若当年那把火,烧的是您的亲人,您的儿女,您事后还能笑着饶过纵火真凶吗?”
丞相夫人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扭头,看着薛海被捆着双手,摁着脑袋一次次往下跪的狼狈画面,眼眶里的泪再也绷不住,落了下来。
十一座坟磕完,薛海的额头上已经破了,血珠沾着坟山的泥土糊在上面。
被松绑时,他扫了眼四周,看到周围那一道道的目光往自己身上刺,他顿时惨笑一声。
想他曾是权柄在握,风光一时的百官之首,如今竟沦落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跪磕头的地步。
丞相夫人过去扶住他,面上哭得稀里哗啦,“相爷,相爷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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