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唐拂衣方?才忘了脱外衣热出了一身汗,而苏道安坐在?床上,大约是因为刚醒没多久,也未有来得及将衣服穿好,只是披了条毛毯,厚厚地被子盖到?小腹,唐拂衣现在?这个?角度,刚好能隐约看到?缠在?她胸下地绷带。
绷带上并未见红痕,唐拂衣微微松了口气,然而思及绷带之下那道刀口,心头依旧忍不住酸涩。
“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苏道安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道。
唐拂衣垂眼,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事呢?”开口的瞬间,强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顺着双颊滑落下来,“这是致命伤啊。”
她不敢抬头去看苏道安的表情,双手撑在?床上,却也只是停在?对方?指尖半寸,不敢触碰。
她从未觉得自己竟如此?胆小如鼠。
良久的沉默后,被泪水衬得朦胧视线里,指尖的那只手缓慢地抬起来,主动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我吓坏你了吧?”
头顶的声?音极尽温柔,而那“对不起”三个?字却又?像是一柄利刃,当头刺下。从脑子到?胸腔再到?五脏六腑,一路向下,直将她整个?人捅了个?对穿。
就像是周围的空气一下子被抽空,她只觉呼吸不畅,几欲窒息。
眼前人连日?的昏迷所带来的,压抑许久的害怕,庄生晓梦发作时痛苦扭曲的姿态裹挟着而来的惊恐,终于?也在?这一刻被戳破,爆炸,倾泻而出。
“涉川……涉川……”她紧紧抓住苏道安的手,就像是悬崖边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颤抖着点头。
“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以为……”
唐拂衣哽咽着,不自觉地弯了腰,弯到?额头抵住苏道安的手背,而后,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崩溃大哭。
她憎恨自己的懦弱,懊恼自己的无能——就连这一声?道歉,竟也是苏道安先说出了口。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是我伤了你……我……”
“对不起……”
这场情绪的宣泄如有排山倒海之势,一旁的小满大约是未料到?苏道安会忽然哭成?这般模样,原本还有些嫉恶如仇的目光如今也只剩下无措,甚至还添了些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同情。
她下意识地望向苏道安,却只见对方?只是沉默着垂眼,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
一直等?到?身边人的哭声?逐渐平息,苏道安才又?开口唤她:“拂衣。”
“嗯。”唐拂衣很快应了一声?。
“我昏迷的这几日?,你有见到?我身体上的疤吧?”
“什?么?”
唐拂衣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离满是警觉与不安,衬得苏道安靠在?床头,眉眼舒展地模样越发坦然。
坦然地……有些怪异。
唐拂衣微微蹙眉,她说不出这种莫名的感官从何而来,来不及多加思考,苏道安已经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这三年我受过许多伤,有很多次都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这一次大约并非是最?重?的一次,却是被照顾的最?好的一次。”
“最?重?”二字钻进耳朵,唐拂衣一下子就想到?了苏道安背上那两道骇人地疤。
“有干净的绷带,新鲜的药材,厚实的被子,醒过来的时候,不会觉得很饿,屋子里暖洋洋地,也不用像从前那般,在?身上裹了一层有一层单薄的布料却依旧冷的发抖。”
苏道安说的平静,唐拂衣听着却越发难受。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的背后,是整整三年的磨难,是多少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夜。
她想她的小公主又?何尝吃过这种苦,在?来到?离城前的十九年人生里,哪怕是跟着父亲在?军营四处奔波辗转,那些所谓的“辛苦”,大多也只是苏栋身为父亲出于?“锻炼”的目的给她设下的考验。
哪怕是那时她被抛弃在?扰月山中,那也是有意义地牺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折磨到?绝望求死。
“想必你已经知道,那日?在?城门口,我是存了死志。”苏道安继续道,“我让班先生带着剩下的银鞍军将士护送城中百姓离开,一是因为彼时的离城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二也是希望他们还能借此?机会逃离这座死城。”
“但事实是,北地天寒,冻土难行?,这些百姓中的大多数都会死在?离开的路上。”
苏道安的声?音里添了些悲哀,而紧接着地“但是”二字出口,又?多了些许欣慰与安心。
“可你来了,食物,炭火,棉衣……你带来了太多的东西,从此?他们再也不用日?日?惶恐,在?这纷然乱世,作流民四散,到?最?后尸骨无存。”
她认真地看着唐拂衣,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不必道歉,也不必觉得自责,是你救了我,也是你救了离城。”
“可你本不必经受这些。”唐拂衣觉得自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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