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青油小车时,荷娘似是感应到什么,忽而朝善禾这边抬了眸子。四目相接,两张肖似的脸,乍一看是容易弄混的,连她们自己也有一丝微愕,像在照菱镜。
善禾心一沉,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是马车已经缓缓向前走了。
荷娘仍站在原地,手扶车辕,抬了头默看善禾的车驾越过她,向前,善禾的脸也越过她,向前。
“大哥屋里是新来了两个丫鬟吗?”善禾放下车帘。
晴月有些茫然。
岁纹笑:“是,据说之前是平康坊的清倌儿,刺史老爷送来的,大爷就留在屋里了。”
“哦,清倌儿,刺史送的。”善禾沉吟着,“都叫什么呀?”
“大的叫蘩娘,小的叫荷娘。”岁纹笑得有些没心没肺,“说起来,这荷娘长得倒有点像二奶奶您。”
善禾来了兴致:“很像么?”
“打眼一瞧,是像的。细看倒不太一样了,而且这小妮子怯懦,看人时都怵怵的,不像她姐姐。”
善禾想起自己初至梁家时,也这般怯懦。
见善禾未言语,岁纹这才慢吞吞反应过来,讪讪道:“呀!这不犯了二奶奶的名讳么!”晴月也附和。
但没人觉得是梁邺故意的,都以为荷娘原本就叫荷娘。毕竟梁邺的好名声众人是知悉的,也许是他事冗,忘了给荷娘改名。但若是梁邵在屋里放了这么个人,倒有些可疑了,毕竟他是平康坊的常客。
善禾面上淡然一笑:“不妨事,横竖是大房屋里的人,往后便见不到了。”话是这么说,心却没彻底放下,夫君兄长的屋里放着这么一个人,谁都瞧得出来她跟自己像,偏偏又和自己名字里有个同音字,是人都要思想几回的。只是想多了又觉得没什么,梁邺最是守矩,兴许真未虑及此等枝节,只是忘了改名避讳,也未可知。这般想来,倒是她多心。
船舱到底与岸上不同。舱室内虽设着香鼎,焚了沉水,仍旧压不住水上特有的腥潮。兼之船身轻摇颠簸,白日行船时尚觉得悠游惬意,到入睡时分,这晃荡竟格外清晰。人卧于榻,五脏六腑皆似失了倚仗,虚虚悬着,不由得想吐。
梁邺体恤贴心,亲自送来安息香篆,道是此物宁神助眠,更胜沉水。
香篆燃时徐徐绕帐,一如祥云护榻。几缕白线,幽幽环绕,夜色中宛若鬼魅。想到今晚是最后一夜,善禾心跳如鼓,思绪愈乱,瞪眼到香篆将熄,还是未能睡着。身旁梁邵却是气息匀长,单手搂着善禾腰肢,已然阖目沉入梦中了。
这一夜,终究是难捱。
翌日起床梳妆完毕,船板上早聚了好些人。梁邺澹然立在人群之中,受着各方祝福称赞,面不改色,只凝眸眺望天际一线,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偶尔搭话,也是气定神闲。
皆是些面生的郎君们,善禾知他们都是梁邺的同窗好友或本家几位弟兄,故而同梁邵道:“人太多,你去罢。船上待得不舒服,我再歪会儿。晚上开宴了喊我。”
梁邵知道是避嫌的意思,捏捏她手,轻声:“过会儿我去看你。”说罢,自步向人群了。
善禾未立即离开,而是倚着扶栏,眺了会儿碧波清水,心头浮着团雾霭似的。
不多时,人群中爆出欢笑,善禾也忍不住回望。原是梁邵已站在人群中心,正扬着笑不知说什么,身旁人皆笑。没一个无动于衷的,唯独——
唯独梁邺。
梁邺嘴边也挂着笑,但善禾确定,他心里是淡漠的。
梁邺也望过来了,眸光灼灼,越过人群,越过他的弟弟,落在角落里的弟媳身上。他微微点头致意,算个招呼。
善禾朝他福了福身。
回屋后,晴月已将包袱都收拢齐整。她们的行李不多,善禾就是那两只包袱,晴月只有一个,方便上路。
见善禾进来,晴月捧出一件衫子,道:“昨夜里熬了会儿灯,缝了个小袋,你看如何。”
善禾捧起衫子一瞧,是缝在内里的袋子,不大,但能将要紧之物贴身藏起来,远行时有它却也安心。
最后几个时辰了。
善禾满脑子都是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可梁邺还没有派人来,她也不知届时究竟如何离开。
这遭非但善禾紧张,连晴月也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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