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也闻到了。不仅仅是血腥味,还有一股腐烂腥臭的死肉味道。
他们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一处拱门,血腥味越来越重了,拱门后面豁然开朗了起来,现出空旷的一个大间,火光煌煌地照出整齐排列地六、七巨大的铁笼,每只都足有一丈多高,至少也比寻常的牢房宽敞两到三倍,又深又黑,一下子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有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不是凡人能发出来的,仿佛是某种兽类。
玄乙见到铁笼尽头有另外四人值守,穿着和刚刚抬春凳的那些男人们很像。他们围坐在桌前聊天,这时候有一个男人从左边第三间笼子里走出来,他手里提水桶和扫帚,可能是刚刚做完清洁工作。
“搞干净了?”一名值守给他倒了一杯水,“啧啧,这几天都第几条了?”
负责清洁的人把水喝了:“妈的,浑身都是臭味。再死一条你去搞。”
值守拍拍他的肩膀:“我听说,下个月咱们这儿要准备关了,到时候,应该会派我们去别的地方工作,就不用整天在这儿给这些龙族收尸了。再忍忍,没多少天了。”
“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干!”清洁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谁想整天在这深山老林里干这些脏活?”
另外一个值守却来了劲儿:“真的?下个月就不用搞了?为什么呀?”
“那是上面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西海龙族最近大批都搬迁过来了。那就是要关,咱们这儿肯定也放不下那么多龙啊。是不是张先生觉得这儿小了,想要扩建?”
“你笨不笨?扩成多大能把那么多龙装下?既然龙都在这儿了,那还要牢房干嘛?你不知道是帝君的旨意让他们搬来的?来了就跑不掉!”
……
他们七嘴八舌,完全没有察觉身后危险已经靠近。
那负责清扫的男人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踢到了身边的水桶,哐当一声两脚一阵湿,水桶倒了,里头的污水打翻出来。他骂了一句娘,连忙从桶旁边挪开,他的同伴要伸手去把桶扶起来,嘴上还抱怨着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然而,很快他们注意到事情不对劲了——桶扶不起来,它就像被钉牢在了地面,污水从桶里汹涌而出,那显然不是一个水桶的容量,污水混合着血液浓稠、酸臭、深红,大股大股地在他们脚下蔓延,污水舔着水舌将清扫员冲倒,水面眨眼间已经上升到了小腿腹。
“怎么怎么回事!”值守大叫起来:“来人!来人!”
他还要喊,污水翻着红浪一头打在他脸上,从水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出来摁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推到墙根上,他惊恐地睁着双眼,很快发不出声。
与之相对的是清扫工歇斯底里的惨叫。污水像是有意识似的,顺着他的腿不断地往他身上爬,一会儿就把他全身都打湿了,他像是泡在血水里面,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水流冰冷地、快速地在他皮肤上游动,在他自己的视角里,他是被投入了蛇坑,无数冷血动物缠着他的四肢,甚至能听到蛇信斯斯作响,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尖叫。
一名值守跑得快些,从涌动的污水中奋力地跑出来,头也不回地往通道外面跑,两侧铁笼夹成的中间狭窄的通道里,又阴暗又冷,他喘着粗气,后面的污水追着他,他一边回头看一边跑:“别别追我!走开!”
逃跑不看前路的后果就是撞到了东西。身体遭受了猛烈的撞击,使他停了下来,他惊惶不安地看着前面,明明身前什么都没有,可手一伸,立刻就触碰到了阻挡物。
他奋力用身体撞击,眼看着污水已经追到了脚下,男子汉大丈夫急得眼泪出来了:“不不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污水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卷起一股水柱直接灌进他的嘴里,将他的身体拍到旁边的铁笼的栏杆上,他被强制打开了嘴巴,双脚仍然在奋力挣扎,手扶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这样可以阻止污水往喉咙里灌。
实际上并不能,他要窒息了。
——他会死掉的。死期就在今天了。
临终前的大彻大悟出现在男人的脑海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的身体僵硬起来。
然而索命的黑白无常并没有出现,污水下一刻褪去了,让出来一个美丽而严肃的人。可能也不一定是人,那样的气质那样的仪态,倒像是天上来的神仙。他站着的地方干干净净,水流都绕着他走,就好像世界上所有肮脏的东西都天生地和他没有关系,也不沾边。
“我问,你答。我不会伤你性命。”他说。
值守其实他根本没有看到他开口,那声音是在他脑子里自动响起来的。他拼命地点头:“我说,我说!别杀我。”
“你们口里的张先生,是谁?”
“张、张、张嵩。”
“这个地方,是他的?”
“是是吧?”
“嗯?”污水顺着腿又爬上来。
值守吓得两眼翻白:“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看守,我不知道上面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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