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妃宜又一次被院中的声响吵醒。“大字加一点,念什么?”“太!”“上面加一点?”“犬!”乌烈又在外面练拳了吗?她迷迷糊糊地翻过身,伸出玉臂往旁边摸了摸,玉枕微凉、床褥平整,显然昨晚并没有人睡在这里。昨晚徐妃宜入睡时乌烈还在营帐里写字,说要晚一些再睡。她本想等他一起睡的,可躺在榻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如今一觉醒来,她发现乌烈竟是一夜都没回来。他如今竟然都敢夜不归宿了徐妃宜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外面的声音并非练拳的呼喝,而是朗朗的读书声。她伸手捋了捋略有些蓬乱的发丝,紊乱的思绪也如同发丝般逐渐被理顺,于是那纠缠了她几日的疑问又一次跳了出来。乌烈为什么忽然开始读书了?少年时积累的那点墨水早就随着失去的记忆全部消失,如今的他目不识丁,并且讨厌一切文诌诌的东西,行军的时候就连看见地图上的字都会觉得头疼。可最近,他却一反常态地想要读书,还把将军帐变成了书房,除了每隔一日去守城门以外,泰半的时间都在军帐里面学习,就连平时晨起、睡前的练刀时间,都被他省下来读书了。徐妃宜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乌烈与徐幼谦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父亲向来是不喜欢乌烈的,现在怎么又开始教他读书了?起初听到他孩子一般的大声朗读时,徐妃宜还会觉得好笑,也不觉得乌烈忽然决定读书是件坏事。可眼看着他越来越用功,眼看着他将所有闲暇的时间都贡献给了学习,徐妃宜就高兴不起来了。前不久也不知道是谁死皮赖脸地要住进她的闺房。如今他们的关系终于光明正大,乌烈却偏偏脑子一热开始读书了。怎么,难道他这是在报复自己把他轰出房间的仇?还是说自己之后的那几次太过主动,所以让他不知道珍惜了?徐妃宜情不自禁地咬住下唇。到底是怎样,她猜不出来,也不想再猜。在他们这段情感之中,自己似乎总是在猜测、在不安。之前她担心乌烈是不是不尊重她、是不是只想要她的身体。现在又开始担心乌烈是不是厌烦了自己、是不是不再珍惜了。徐妃宜觉得很不安,因为她本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矫情多思的人。可在乌烈面前,她却做尽了自己不曾做过的事。明明被乌烈惹得又气又伤心,结果只被他温柔地看一看就心软得不行,还主动地要他娶自己、主动推翻自己成亲前不行房的决定。向来外柔内刚、讲究自尊的她好像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的小女人,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都被那个男人左右着。如今的她已经拔去了自己所有的刺。可若是乌烈还将她看得可有可无,那她徐妃宜的心口闷得难受,忍不住重重地将窗子合上。不知不觉,房外的读书声停了。房门吱呀一声响,徐妃宜立刻朝门口看去,结果却见是问春端着洗脸水进来。“小姐醒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叫奴婢进来侍奉。”徐妃宜有些气恼地转过脸,轻抬玉手托住香聴“我也是刚醒。”问春将金盆放下“那奴婢伺候您净脸。”徐妃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可当问春将汗巾递上来的时候,却又令她想起那日乌烈帮自己擦脸的情景。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汗巾,思忖了片刻之后忽然道:“问春,你去瞧瞧爹还在不在。”“喏。”问春领命而去,片刻后又折回“老爷不在帐中,应该是去陪夫人用饭了。”徐妃宜绞了绞手中的汗巾。问春看了眼她的脸色,问:“小姐要去瞧瞧姑爷吗?”徐妃宜脱口而出“不去。”问春灰溜溜地说:“哦。”徐妃宜用力地拧着汗巾,红唇紧抿。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终是一叹气。“算了,我去看看。”徐妃宜见问春打算去取外袍,说:“营帐就在门口,不用披衣裳了。”言罢便将略有些疑惑的问春丢在原处离开。彼时正值暑月,潮热的空气在房门推开的瞬间涌入,扑得她脸上一热,即便是只穿了寝衣,也丝毫不觉得冷。徐妃宜拾阶而下,又走了两三步便到营帐前了。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清了清喉咙,缓缓撩帘而入。营帐内一片凌乱。堆积成山的书籍洒得到处都是,迎面摆放的偌大书案旁,散落无数白色纸团。徐妃宜走进去时,一个新的纸团又被丢了下来。她目光上移,只见端坐在书案后的乌烈懊恼地将笔丢在一旁,然后拿起书来仔细看,另一只空闲的手看也不看地抓起旁边的扇子来掮风。桌角正烧着驱蚊的艾草,徐徐滚出的细小烟雾令整个营帐的空气都变得有些刺鼻。徐妃宜抬手挥去萦绕在鼻间的气味,又走近几步之后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前几日用的六棱纱扇。人高马大的他拿着一柄女人用的扇子掮风,那紧绷的深色肌肉上,缀着点点红痕,应该是蚊子咬下的包。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前一瞬还在生气的徐妃宜不由得一叹。清浅的叹息终于引起了乌烈的注意,终于将目光从那些令他头疼的大字上移开。在看徐妃宜的瞬间,那纠结在一起的俊朗五官还未来得及舒展,脸上已写满了“焦躁”二字。他的书读得怎么样,从这个表情上就可以判断出。“怎么醒得这么早?”徐妃宜敛好表情走到案前,眉目淡淡地说:“我向来是这个时辰醒的。”“你来得正好。”乌烈诉苦似的将手中的书翻过去给她看“这些字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方方正正,为什么我写起来总是七扭八歪?还有这些纸也太小了,你们平时就是用这来写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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