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陛下已经到了。”上官朗冷眼看了看他,转身便走。
皇帝身份尊贵是不会亲自进寒狱的,就临时借调了杨拓的官署。
杨拓的官署有也是上一任署官留下来的,刑狱之地,就算是官署也幽暗森然。
地上铺着漆黑的砖石,壁上绘有狰狞的神兽獬豸,靠东面有一层阶台,阶台上铺席,席上放置有凭几坐垫。
阶台正中赫然有一张云雷纹大案,由整块的铁力木所制,漆黑光亮,厚重犹如青铜,极为显眼,大案上搁着竹简卷宗和一些刑训用具。
作为寒狱的官署,有时候兼带审问人犯,这些刑具是为了起到威慑人犯的作用。
杨拓平时就在此办公,大案后有一排书架,上面层层叠叠摆满了历年的卷宗,为了显示自己的勤勉和公务繁忙,杨拓还常常把竹简卷宗铺叠在铁力木大案上。
当杨拓急匆匆进来见驾时,大案旁的青铜熏炉正升起袅袅香雾,武帝正站于案前,低头翻阅着案头的卷宗文书。
“萧暥呢?”他问,
“就要带到了。”杨拓恭敬道,“卑职这就让人去催……”
“不急,朕等他。”皇帝道。
从十三岁到二十一岁,他等了萧暥八年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此时,萧暥手脚都箍着沉重的镣铐锁链,他走不快。从监舍到官署短短的七八百步路,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入狱已经一个多月了,寒狱里阴冷幽暗,他很久都没有看到外面明亮的阳光了。
庭院里,落叶飘零,秋风起,拂动他单薄的囚衣。
他走得很慢。他想趁机晒晒太阳,祛一去狱里阴潮透骨的寒气,也再看一看阳光下大梁城清爽的凉秋。
今后又不知多久才能看到了,又或许看不到了。
铁镣拖拽过青石地面发出冷硬的声响,阳光耀眼,他抬头望去,碧空如洗,北雁南归。
他忽然想起来,多年的戎马倥偬,他都记不清永安城的秋是什么样子了。
江南的秋不似北方般凛冽肃杀,几阵连绵的秋雨后,湖面波光粼粼,斜阳照着残荷,长堤上秋风渐起,黄叶飘零,风中传来卖藕糕的姑娘清脆的声音。
日落城门关闭前,他纵马踏过长堤,总会驻马柳下,俯身从姑娘的竹篓里买一份香甜的藕花糕。
如今秋风又起,湖畔残荷冷落,长堤上依旧传来卖藕糕姑娘清甜的嗓音,只是当初那个银鞍白马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犀金龟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掉落在他的玄衣上。
萧暥停下脚步,抬手轻轻地将它摘下。
和他同行,终究是一条前途莫测的险路。
这条路,他一个人走就行了。
武帝看书很快,大案上的数十份卷宗他片刻就看完了,而且极有效率地指出哪几件案子办得草率,哪几件尚有疑点,以及哪几件是陈年旧案,何必要翻出来?
杨拓伫在旁边冷汗涔涔地应答。其实他案上那些卷宗本来就是装个样子的,谁知道皇帝会来视察工作?不但来了,还一份份地看!
这谁扛得住?
果然,皇帝不仅高效地把这些卷宗都过了一遍,还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顿时看得杨拓心里七上八下。
心中不由暗骂萧暥,走个路也能拖拖拉拉的,让皇帝在这里等他这么久。他这纯粹是故意的吧!
但紧接着,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皇帝百无聊赖地抬手要去打开书架上的一方彩绘漆匣。
“还有锁?”皇帝皱了眉。
杨拓简直头皮都要炸了,这里面装的可不是卷宗啊。
因为寒狱这地方的工作环境太压抑,工作内容太枯燥,动不动还要听到监狱里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
久而久之人都会抑郁。
杨拓就搞了些刺激又有趣的玩意儿藏在这漆匣内以为解压。但这些东西带到办公场所,如果被皇帝看到了还能了得!
他娘的萧暥!杨拓简直想把他全家都问候一遍,但又忽然发现,萧暥孑然一身,想要株连,都找不到个连坐的。
武帝凝眉道:“为何锁起?”
杨拓硬着头皮:“因为是紧要卷宗,卑职谨慎起见,故而锁起。”
果然,武帝又道:“钥匙何在?”
杨拓头皮都麻了,钥匙就在他身上,但他哪里敢交出来,只能拖延搪塞,“卑职,卑职这就去取。”
他说着仓惶退出,快步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萧暥正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和颜悦色地跟一个提着锦盒的小内侍说话。
杨拓简直比见了亲爷还激动!差点给他跪了!
某狐狸是自来熟,也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话了。更何况刚才他还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寒狱里尽是残羹冷炙,他已经太久没有闻到热菜的香气了,是熟悉的烟火味。
他喜欢闻这气味,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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