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裘西虹微微躬身。
建宏帝亲切地扶起他,甚至微微低头以示回礼:“几日不见,老神仙风采更胜往昔。”
裘西虹没有顺势恭维,而是道:“陛下似是遇到了困扰?”
建宏帝说:“被老神仙言中了。自从南虞事发,朕日日如坐针毡,看人仿佛雾里看花,知面不知心啊。”
裘西虹说:“能让陛下牵挂的人必然不是凡人。恕我斗胆一猜,莫不是储仙宫的裴元瑾和天地鉴的傅希言?”
“又被老神仙言中了。”建宏帝沉声道,“朕想知道,当日他们与莫翛然鏖战,究竟是真是假。”
这次要北上(中)
裘西虹沉默了下, 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建宏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朕不知天下还有何人可信。”
从小一起长大的刘彦盛想杀他, 睡在身边的刘贵妃也包藏祸心, 张辕或许是可信的,却已经死了。天大地大,他身居万人之上, 感到的却是无尽孤独, 每一次赋予信任,都像是一场豪赌。
裘西虹面不改色道:“他们未必与陛下站在一个战壕里,但陛下可以与他们站在一个战壕里。”
建宏帝细细品味,若有所悟。
“储仙宫与傀儡道分属正邪两道,水火不容。天地鉴老鉴主因莫翛然而死, 傅希言继承天地鉴, 便是继承了这份仇怨,他若偏帮莫翛然,天地不容。在这两个‘不容’前,他们与莫翛然绝无可能和解。”
裘西虹看似没有回答,其实已经回答了。
建宏帝这次沉默更久。
裘西虹也没有催促, 继续看着门前那棵树。这是一棵胡桃树,未到开花结果的时节,树枝上只挂着树叶,并没有太多景致可看,可他看得很认真, 仿佛眼前这棵就是能令人顿悟世间欲望的菩提树。
建宏帝率先回过神来:“北面的蒙兀异族,觊觎中原多年, 北地利用他们叩关, 无异是引狼入室;西陲诸国蛰伏多年, 看似安分如家犬,其本质仍是鬣狗,不用铜芳玉从中作梗,只要闻到肉味,就会群起扑咬;南面,南虞内乱初定,难保他们不会以北伐聚拢民心。还有,莫翛然……”
说到这里,他突然低头冷笑了一声:“北境有老郡王,南境有海西公世子,傅轩也去了西境。比起当年……朕富有四海,统御一国,不知多了多少胜算。朕受命于天,所遇坎坷苦厄皆为历练。”
他看向裘西虹,似乎在等对方的肯定。
裘西虹低头避过他的目光,从袖中掏出一张羊皮图,双手呈上:“这是陛下要的新城布局图。”
建宏帝又看了他一眼,才接过羊皮图,在掌中摊开后,将图中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反复看了许久,才沉声道:“保真?”
“是门下弟子根据新城的断壁残垣还原出来的,大抵不会出错。”
建宏帝将羊皮纸收入袖中:“今日打扰老神仙了,朕受益匪浅。”这当然是客套话了,除了真正到手的这张羊皮纸外,他今天抛出去的话题,裘西虹正经回答的只有一个。
不过这位秦岭老祖本就谨言慎行,能听他多说一句都是赚的,建宏帝与他相处久了,倒也习惯了。
一国之君要告辞,裘西虹即便贵为武神,也要纡尊送一送。
两人并肩往外走,既不像点头之交那样,东拉西扯,避免尴尬,也不似熟识多年的知己,依依惜别。
他们只是各自沉默着。
一直走到门口,裘西虹才突然说:“陛下,同道者无需锣鼓喧天,默默而行也能抵达彼岸。”
“若四下无声,如何才知道朕不是踽踽独行?”
“若孑然一身,陛下便不战了么?”
建宏帝面色微僵,却还是很快展露笑容:“有老神仙在,朕何至于孑然一身呢?”
裘西虹躬身道:“陛下所言甚是,我自当追随左右。”
建宏帝这才满意。
回宫后,他召来史维良:“调傅希言为北地巡检使,探查北地动向,可便宜行事。”顿了顿,问道,“他之前不是问起朕的宝库吗?一会儿让张财发将名录拿来,与北地逆党的名单一道给他。名单上的,杀一人,记一功。”
史维良不知建宏帝为何突然放下对傅希言的试探与防范,但他作为下属、上官——简称中间人,自然希望他们俩能和平共处,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拿到名录之后,转手和北地联盟头目
们的简介一起送到了永丰伯府。
傅轩走后,永丰伯府只有傅希言一个主人,上上下下都由他做主,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傅家相关的满城风雨都冲着他一个人打。
调职的命令一下来,傅希言就迫不及待地叫管家准备车辆行李:“明天城门一开,我必须是第一个出去的人!”上次出狱都没这么积极过。
管家也想好好表现一下,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八车东西。
傅希言看到时都惊呆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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