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余生没有多说什么,化为云雾从门缝中悄无声息飘了进去。
偌大一个“云间逢”,只在柜台上点着一盏孤灯,微若萤火,仅仅能照见一小方天地,在角落里的季一粟,只能隐约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寄余生坐在他面前时,才能看清他晦暗不明的脸。
对于他到来的,季一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举起酒杯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面前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把碧莹莹的酒壶,一个明澈的酒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寄余生主动问他: “好喝么?”
“不好喝。”季一粟放下酒杯,神情平静,声音稳定, “这酒明明叫‘仙人醉’,怎么十几天了,都没有醉过一次。”
他的眼神清明,的确不像醉酒的样子。
寄余生笑道: “‘仙人醉’只是普通的酒,颇为温和,口感缠绵,跟甜水一样,怎么会醉。况且,醉的是仙人,跟你这魔头何干。你就算喝一万坛,也没有用。”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同样碧绿的酒壶,两个酒杯,在季一粟和自己面前各放一个,斟满酒: “我这酒,叫‘邪魔泪’,专门让你这种邪魔喝了能醉哭的,你要不要试试?”
季一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寄余生问: “如何?”
“不知道。”季一粟诚实回答。
他尝不出酒的味道的好坏,温和还是辛辣,只想知道“醉”是什么感觉。
寄余生也没有多问,同他一杯又一杯,那壶中的酒同样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夜渐渐变深,雨也越来越大,听雨打屋檐的声音,仿佛千万珍珠倾落在玉盘上,不用看也能听出来雨有多大,若留城却不见萧条,反而愈发嘈杂热闹,基本都是百里家的人在忙碌着,从若留城城郊到百里家主家,足有百里远,这一百多里的路途,不能出任何差错。
寄余生望向大堂内敞开的窗户,忽然感慨: “这么大雨,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把阿渺的裙子弄脏。”
季一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寄余生似乎没有察觉,自顾自失笑: “看我在想什么呢,他都多大人了,怎么可能还会把自己的裙子弄脏。况且,百里覆雪也不会让他踩到地面。”
“刚见到他时,还是古灵精怪的小朋友,转眼居然要嫁人了。”他忽然有些感慨,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方, “现在人应该就在不远处,也许已经在换衣服了,明天天一亮,百里覆雪就会来迎亲。”
他含笑望向季一粟: “届时你我,不得赶去喝一杯喜酒?”
百里落尘的视线适时瞥了进来,又飞快收回,百里覆雪跟他说过要季一粟坐高堂的事,而且季一粟也答应了,可是百里覆雪一直找不到人,托他请人去试衣服,他到底没有这个胆子跟独自饮酒的季一粟提出来,只让百里覆雪做好准备,别抱什么期望,到时候还得让家族长老出面。
季一粟现在的样子,别说坐高堂了,连喜酒恐怕都喝不了。
季一粟依旧保持缄默,只放下了酒杯,垂眼凝视着桌面,神情晦暗,看不真切。
寄余生问: “你后悔么?恨么?”
后悔什么?恨什么?
季一粟想,倒没有什么好恨的,他一路走来,所作所为虽然让自己和年渺痛苦,却是最妥帖的办法,至少,年渺不会再受他拖累,成仙成神,顺遂无忧。
如果一定要恨的话,只恨为什么没有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遇见年渺,如果是他年少,绝不会瞻前顾后,唯看今朝,可偏偏是他最绝望落魄时,年渺才迟迟来到他身边,让他左忧右虑,想碰不敢碰,想见不敢见,想念不敢念。
唯一错的,是他和年渺不该产生多余的感情,而现在,他剔除情丝,年渺也另嫁他人,不再喜欢他,最后一点纠缠也结束了。
就像年渺所说的那样,此后他的路道阻且长,再也没有年渺相伴。
那颗被温酒浸泡多日,直到麻木的心脏,忽而又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捂住了胸膛。
他的耳边莫名飘起年渺最后对他说的话,伤感而轻柔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畔:师兄,以后就没有我陪着你了,你要……多保重。
年渺要相伴一生的,很快就要换成别人了。
他到最后都没有问年渺,到底有没有吻过百里覆雪,然而这个问题此刻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洞房花烛,做什么都跟他一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
天色微明,雨势没有半点变小,铁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能塌陷下来,欢快的丝竹声已经悠然响起,在这沉郁的阴雨中显得格外高亢刺耳。
那是迎亲的声音。
季一粟的心脏这一次不是一阵一阵的疼,忍一忍就能好的疼,而是疼个不停,越来越严重,最后,他不知不觉已经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大口大口急促地喘着气,仿佛随时都会呼吸不上来。
他似乎这时才慢慢听懂那晚年渺说的话的意思,他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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