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妘自闲坐在院子里,院中风雅依旧,故人却皆不在,风流飒拓的阁主如今垂垂老矣,鹤发满头。
玉奚生甫一进重明雅榭,妘自闲便转过身来,看似无悲无喜,双目却深沉幽远到瞧不清情绪。
二人对视了片刻,玉奚生脸上仍旧没什么血色,轻声说:“时间不多了,明水城已经安顿好,我们该出发去东洲。明家主的丧事恐怕来不及操办,阁主,节哀。”
妘自闲顿了顿,木然道:“这是她早已注定的结局。”
说完,他眼中忽然泛起细微的波动,像是竭力压抑的情绪倏尔汹涌,但也仅有片刻而已。
“明氏这些年的底蕴,只为一朝赴死,谋划筹算了数千年,她身上压着数以万计的先祖,她早已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可玉奚生——”
“你心疼自己的徒弟,明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妘自闲说完便沉默下来,他无法指责任何人,那是明焉自己选择的路,他无法苛责玉奚生栾青词这对师徒。
“还会死更多人。”玉奚生眼眸平淡,“重明鸟一族也好,大巫山神一脉也好,此后都会绝迹于人间,但小鸾不行,凤凰神族曾与日同辉,小鸾也该与天齐寿。”
妘自闲说:“那你就该让他留在梧桐境。”
“他不会愿意的。”玉奚生的语气遽然温和,眸中也存温情,“我原本不懂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师尊教会了我,于人族他自然功垂竹帛,可于我他是私心。”
妘自闲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玉奚生,张了张口,没法出声来,沉默片刻后才艰涩道:“即便栾青词死了,你也不能死,玉奚生。”
玉奚生却不介意,依旧笑得温温和和,彬彬有礼地垂眸,“妘阁主,时至今日,也该允许我的这一点私心,我会带小鸾去凉会山,也会豁出性命去保护他,守护人间,是成全师尊教导授业之恩,故而不会偷生,但生死之间,苍生不及我的小鸾。”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妘自闲觉得自己该斥责他,儿女情长,罔顾天下,可这位唯一的神族如今站在这,对他说不会偷生,妘自闲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轻轻摆了摆手。
玉奚生会意,转身离开。
从重明雅榭出来,正好遇见来寻他的栾青词。
栾青词已将那身血衣换下去,换了件眼神很深的藏蓝薄衫,衬得他肤白莹莹,他没戴抹额,额心一抹青凤纹,胸前的小辫子上还坠着那枚羽毛。
“师尊。”栾青词快步上前,说:“祛尘大长老已经带人上飞舟了,净玄长老、虚风长老和庭兰已送入梧桐境,还有灵剑门的赵玉竹。”
事实上这些人都不愿回去,栾青词挨个劈一掌,打晕了扔进去的。
“嗯。”玉奚生捧着栾青词的脸颊轻轻吻在额心,低声道:“该出发了。”
栾青词阖眸,忽然狠狠拥住了玉奚生。
他说:“结束这一切。”
随后便松了手。
“好。”玉奚生握住他的手,不可一世的傲气隐隐显露。
“此战后,世间无魔。”
东洲
东洲南临海,玉奚生和栾青词先一步到,鸾鸟的速度岂是飞舟能比的?
栾青词给师尊当了座驾,带着玉奚生直接飞掠过东洲上空,将近一月而已,人间遍地疮痍,但东洲不同,房屋依旧鳞次栉比,城池也完完整整,不似西陵整个大郡都只剩断壁残垣。
鸾鸟太过显眼,青色羽毛附着一层金色,掠空如流光,城中路上有个步履蹒跚的年轻男人瞧见光华闪过,抬头看了看,忽地咧嘴一笑,低喃着:“长生咯,神仙都出来了…神尊说的是真的,哈哈!长生咯!”
他踉踉跄跄地在路上走着,脸色扭曲又带着诡谲兴奋,衣物里渐渐洇出深红的血迹,忽地伸手高举,边笑边叫:“祭我身!祭我血!神尊助我成仙长生了哈哈哈哈!”
地上留下一串猩红的血脚印,而他露出的双臂上已经没有完好血肉,裸露着森白的骨与平整创口,好似皮肉被利刃生生削去。
而周围商贩看见他的模样也不觉得奇怪,反倒纷纷羡慕地窃窃私语。
“胡二真是好命啊,他媳妇儿和闺女,都成神仙咯,他也要去潇洒快活了!”
“是啊,太好命了,刘员外家那个女儿不识抬举,不然啊,刘员外一家也要去做神仙逍遥了!”
“啧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们,唉!”
大家仿佛都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艳羡至极。
虽然东洲看似平和安详,栾青词却从途径之地感受到强烈的魔气,满城都弥漫着魔族污秽的味道。
神识散开,十里之内的风吹草动栾青词都能感觉到,听见那些百姓偶尔的议论后,他就明白看似风平浪静的东洲已经成了魔巢。
魔族以神之名忽悠这些寻常百姓,可笑他们竟信了什么长生之说。
“东洲不比西陵。”玉奚生抚了抚栾青词背上漂亮光华的羽毛,轻声说:“祝氏在西陵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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