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有追兵,眼看涉过这里就能脱难了,可叫敌人追上如何应付?你们这些人都已染病,不能再作战了。以我之见你们各负柴草下去填道,老夫命可战之士在后戒备,倘敌兵追至暂且抵挡一时。你们也不必作战,只要尽快把路垫好就行。众位觉得如何?”
这些兵面面相觑——这办法倒也使得,虽然他们身上有病,但背草垫道还是办得来的,何况是丞相亲自过来说话,一副商量的口吻,岂能不应允?大伙说干就干,有百余名伤病之士动手收集枯草,曹操不叫他们费事,反正马都杀了一大半,干脆把张憙带回的草料给他们分了,再加上些枯枝败叶,每人背了一大捆,下到沼泽里去填路。
曹操眼见他们陆续下去,悄悄走到韩浩、曹纯身边:“还有多少马,都集中到这边来,叫虎豹士都骑上,听我号令。”说罢慢吞吞又回到蔡瑁那平板车上,盘腿瞅着沼泽里的士兵。
不多时,韩浩、曹纯把所有马匹都集中过来,虎豹士各跨雕鞍,可谁也搞不清曹操在想什么。曹操也不说话,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沼泽里那些疲病之士。这些人毕竟气虚体弱,在烂泥里折腾半天才挪开步子,开始时垫的是边缘地方,后来渐渐散开,布满了黑漆漆的沼泽。
忽然间,曹操自车上一跃而起,对着虎豹骑喊道:“驰过去!”
韩浩、曹纯皆是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驰过去!”曹操又喊了一声。
这次二将明白了,瞪着惊恐的眼睛不敢相信。
曹操放声吼道:“违抗军令就地正法!驰过去!”
韩浩五内俱焚,脑中一片空白,索性两眼一闭,朝着马背上狠落一鞭,当先朝沼泽冲去,曹纯紧随其后。虎豹骑皆感震惊,可连将军都走了,自己又岂能不跟着。霎时间数百骑奔驰而去,生生从那些士兵身上踏过,耳轮中只闻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号叫——沼泽泥淖已被死人填出一条路。
蒯越、荀攸、窦辅等人都惊呆了,皆以异样的目光望着曹操。而曹操却仿佛如释重负,跌坐在车上,痛苦地摆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老夫也是迫于无奈,若叫刘备追上,死的又何止这百余人?过去吧……”
话音方落忽听身后一声惨叫——蔡瑁一个激灵,从车上翻倒在地。
“德珪,你怎么了?”曹操连忙抱起。
蔡瑁瞪着
一双大眼睛,恐惧地望着曹操,既而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他胸腔已被掏空,迫不及待要吸进气息将它填满,那粗重的声音犹如牛吼,简直不似人类。
曹操预感不妙,扶住他肩膀:“德珪,你要挺住啊!”
蔡瑁浑然没听见,兀自瞪着眼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格格”怪声,四肢也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你可不能去啊,老朋友!”曹操一言未毕,蔡瑁喉间咕哝一声,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
曹操痛彻肺腑,轻轻合上他的双眼——幼时的好伙伴,分别三十多年了,才重逢几个月就生死分别。曹操始终也不明白,老朋友是被他吓死的。
众人都被这一系列变故闹蒙了,隔了好久,蒯越才抹着眼泪道:“丞相不要难过,还是尽快赶路吧。德珪的尸首尽快运回襄阳,好生安葬便是。”其实蒯越比曹操还难受,共事半辈子,岂能不动真情?可话只能这么说。
士兵把尸体抬回车上,大伙心情沉重,但还得以更沉重的心情走过那段死人铺成的路。曹操一门心思在回忆自己和蔡瑁的儿时往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其他人可没这么轻松,有的蹑手蹑脚,有的颤颤巍巍,似王粲、阮瑀、应玚之辈的文人,几乎是含着眼泪叫人搀过去的。连曹丕也吓住了,这位大公子落在后面,半天才敢迈腿,唯恐哪个人未死透,要拉他下去。走了一半,忽见贾诩从他身边而过,拄着根杖,恰似走在许都大街上一般毫不在意。
“贾大人,您心肠好硬啊!”曹丕不禁念叨了一句。
贾诩叹了口气:“唉!公子有所不知……这不过是看得见的路,那些看不见的呢?在咱们这个世道里,一切富贵之路、尊贵之路、仕途之路,哪条不是死人垫起来的……”话说一半甚觉不该多言,又低下头快步去了。
无论如何曹军总算涉过险地,踏上了华容古道,又走了一阵只觉夕阳西下,就此安营扎寨。在云梦泽行军就这点儿好处,到晚上可以放心休息,即便有敌人,他们也不可能深夜在密林沼泽间行军。不过回想起白天以人垫路的事,谁又睡得着呢?天不过蒙蒙亮,曹军便再次启程,又跋涉了半日,总算走出了云梦大泽。
到了坦途大道,曹军就算脱难了。这里毕竟还属曹操控制范围,刘备兵力有限,还不敢在平原开阔之地造次。但刚走出来不远,就觉背后异动,回头观看,就在曹军刚走出的那片密林间升起了滚滚浓烟!
这情形实在叫人不寒而栗,倘若稍迟一步,所有人都要葬身火海之中了,直到此时大家才觉曹操以人垫道,节省时间也算是不得已的权宜之法。曹操望着那火不禁冷笑:“刘备还算个对手,不过得计稍晚,寻不到我就该早放火。现在下手,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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