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正月十四,岚琪从慈宁宫回来晚了,又兼起了风雪,主仆几人撑伞沿着墙根走得极慢。好容易到钟粹宫前,但见远处有许多人匆匆往这里来,怕是来找自己的,立定等了一等,可那些人却转道拐进了承乾宫,环春唯恐有什么麻烦,搀扶着主子赶紧就进门去。
回到寝殿,脱了氅衣在炭炉旁取暖,环春来给主子换湿了的鞋袜,岚琪嬉笑说:“下回我可不踩雪了,你别不高兴,太皇太后赏我的糖我都给你吃。”
环春撅着嘴埋怨:“您总这样调皮可不成,奴婢才不稀罕吃糖。”
正高兴地说着话,外头帘子被挑起,一阵寒风灌进来,冻得岚琪直哆嗦,见是布常在来,也不顾礼节自己先钻上了暖炕,嚷嚷说:“姐姐快来坐,冻死我了。”
可布常在却一脸愁云,侧身在炕上靠了一点儿地方坐,轻声道:“刚才你进来时,瞧见承乾宫那儿有人进出是吗?”
岚琪点点头,从玉葵手里捧过姜茶喝了两口,见布常在紧张,便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布常在点头说:“你从慈宁宫回来,没听说什么吗?”
“没有。”岚琪细想想,那里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事。
布常在压低了声音说:“我这几日打从承乾宫过,总闻见的药味很熟悉,我怀端静那会儿也吃安胎药,可若仔细闻一
闻,又不太一样。刚才前头有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让盼夏去看看,说进进出出好些人,风雪大看不清,我真担心是不是佟妃的胎儿不好。我虽不喜欢她,可孩子无辜呀。你从慈宁宫过来没听见什么的话,可见没报上去。”
话音才落,外头帘子又被掀起,盼夏裹着一身寒意进来,急急忙忙说:“不好了呢,佟妃娘娘那儿小产了。”
因佟妃流产,承乾宫里布了阴云似的,皇帝几番安抚才哄得佟妃振作精神。可她积怨颇深,看谁都不顺眼,出月子后有妃嫔来请安,也是冷嘲热讽的让人难堪。时日一久别人不来了,她又心里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被轻视,原本仗着威势和金钱笼络的人心,几乎都要散尽了。
入夏前,宫内有喜讯,沉寂许久的董常在又有了身孕。想她和荣贵人一样最早侍奉在皇帝身边,那些年的岁月何种光景,后来的人无法想象,可却都印刻在皇帝和她们的心里,哪怕近年来新宠不断,皇帝总念一份旧情。
又因近来朝廷捷报频传,后宫再添这一喜事,太皇太后一高兴,便破例将董常在晋为贵人,更赐封号端,以示恩宠。妃嫔之中当属荣贵人最高兴,可她们姐妹说好要保持距离以求不成为众矢之的而各自平安,不能亲近相贺,颇叫人难耐。
这一日端贵人前往慈宁宫谢恩请安,当初她和荣贵人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挑选送去皇帝身边的。十来年光景一晃而过,回想这长长一段日子里前朝后宫的跌宕起伏,老人家不免感慨万千,叮嘱了几句,便让同在的岚琪送她回去,自己因感恩上苍庇佑,入佛堂诵经,不许外人打扰。
岚琪和端贵人并无往来,只记得从前跟着布常在时见过一面,彼时这个女人脸上的忧愁哀切记忆犹新,如今却只见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端贵人性子柔静很好说话,因有皇帝所赐代步的软轿,便邀岚琪同坐,请她去自己的殿阁喝杯茶。
因太皇太后叮嘱要她亲自送回去,岚琪也不敢偷懒,与她同坐软轿闲话几句家常,便离了慈宁宫。
半路上正说岚琪从前照顾布常在待产的事,软轿忽然一震,慌慌张张地停下了,岚琪扶着端贵人紧张地问外头:“怎么了?”
只听环春的声音响起,隔着帘子说:“佟妃娘娘在前头。”
两人对视一眼,端贵人虽极少出门露面,也知佟妃性子厉害,忙搀扶着一起下了轿子。果然见佟妃那边肩舆缓缓过来,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态,不禁叫人望而生畏。
“本宫说是谁挡着去路呢,原来是端贵人,失敬失敬。”佟妃冷然笑道,眯眼瞧见身旁的岚琪,不屑地问,“端贵人的轿子是皇上赐的,乌常在怎么也跟着坐?真是没规矩。”
岚琪不敢辩驳,却担心身旁同样跪着的端贵人长久不起来会挨不住,一时心急竟脱口而出:“娘娘可否让端贵人起身,刚才轿子震了一下,嫔妾怕……”
“你这话,是说本宫要害人?”佟妃目色犀利,狠狠地瞪着岚琪,唇边勾着冷笑,“都说你是闷在钟粹宫里最不起眼的,可本宫倒觉得,你比谁都有心思。哄得太皇太后高兴不算,妃嫔之中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皇上时常去承乾宫,你仗着自己就住在后头,时不时做那些下作的勾当,还当本宫不知道?”
按说佟妃性子再不好,也不至于莫名其妙说这么一车子话,只是她刚从乾清宫吃了闭门羹来,昭妃先她一步去了皇帝身边,也不知做些什么,皇帝竟说不再见旁人,那些奴才也不去通报,硬生生把她挡在了门外。正是满肚子怨气的时候,就遇见这么两个人,一个刚有了身孕风光无限,另一个悄摸摸的一直霸踞在皇帝心里,她怎会有好脸色。
而端贵人性子虽好,到底是十几年在这宫里的,总有气性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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