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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而言,濒死的刺激,远比安稳无波的日子更值得追逐。
侯羡对人间的悲欢异常漠然,却对寻常俗物抱有天真般的好奇。
诏狱之中,任凭清流士子在刑具之下,从铮铮铁骨哀嚎至摇尾乞怜,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觉得索然无味。
然而回府途中,若偶见街边货郎的担子,色彩斑斓的泥人或是机关巧妙的鲁班锁,他却会猛地勒住马缰,翻身而下,站在摊前目不转睛地瞧上许久。
他从来不买,待那份新奇劲儿过去,便又旁若无人地策马离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锦衣卫,暗自揣度大人又在谋划何等机密。
唯有文俶心下明了——这人,不过是单纯觉得有趣罢了。
正因如此,文俶笃信,如自己这般无趣之人,他连目光都懒得多予停留,更遑论放在心上。
他留她在府,无非是当作一枚用以制衡她父兄的棋子。
而他行事,虽手段酷烈,却从不行无由之恶。
故而,文俶不怕他。
当她被锦衣卫带至侯羡房门前时,天刚蒙蒙亮,府内一片寂静,唯独他的屋内传来隐绰水声,似在沐浴。
锦衣卫领着她静候门外,垂首不语。溅溅水声在清晨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进来。”
侯羡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有些沉闷。
门被推开,又在文俶身后缓缓合拢。屋内烛火未熄,又晨光微透,映得满室水汽蒸腾,粘腻腻的。
“大人一早便召见,不知有何吩咐。”文俶静立于屏风外,神色淡然。
“昨夜,为何不回府。”屏风后的水声稍歇,却听不出问话之人的情绪。
“昨日与故人小聚,多饮了几杯,便宿在文博哥哥那处了。”
“哦?”那声音里掺入一丝玩味,“本座那书斋,何曾藏过教导人伦的典籍。莫非……是哪个山野道人私下传授于你的?”
“……想不到大人亦有雅兴,行这听壁角之事。”
“本座亦未曾料到,”侯羡的声音陡然逼近,带着湿漉漉的寒意,“你竟精通此等驭男之术。”
屏风后水声骤响,一道身影破开水汽,显现了出来。
仅将一张澡巾随意搭在肩头,他便这么赤条条地、毫无遮掩地立于她面前。水珠顺着白玉肌肤滚落,在脚下积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文俶下意识抬眸,目光不经意扫过对方身躯,杏眼倏地圆睁。
几乎是立刻垂下头,堪堪敛住眼底的惊涛。
果真如传闻所言,真是那天阉之人……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她耳根便不自觉地烧了起来。实在想不通这人今日又是发的什么疯,竟在她面前这般……
可转念一想,若非全然不在意,又怎会如此坦然?
既是侯羡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忐忑。
叫这人知晓了又如何?难道他还会放在心上不成。
侯羡慢条斯理地拭去身上水珠,并未更衣,径直在四方桌前坐下,目光钉在了文俶身上。
“本座饿了。”
文俶心头一松,顺势垂下眼睫:“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朝食。”
她正欲转身,阴翳的嗓音再度响起:
“别装傻。”
“你很清楚,本座要吃什么。”
吃什么?
自然是吃饭……难不成是要吃我?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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