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融虽不如周密那般敏锐,但也察觉到堂中气氛似乎比往常凝重了些许。
主公,兵马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开拔。于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粮草也已备齐,数目无误。周密跟着禀报。
二人说完,便靜立堂下,下意识地观察着谢乔的反應,等待她的指令。
谢乔抬起眼,视线逐一扫过于融与周密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二人无端感到一股寒意。
前几日,袁绍的讨董檄文传入梁国,关东諸侯定下的会盟之地在酸枣。
先前所议,一仍其旧。我身不至,便由二位代劳。谢乔说。
还是之前拟定的计划,派遣周密于融,一文一武,代替她去会盟。
她看向周密:此去酸枣,諸侯会盟,人心各异,言辞交锋之险,不亚于刀兵相见。盟中诸事,由你权衡定夺。
而后,她的目光转向于融:你领一千兵为梁国门面,兵事之外,一應进退,皆需听从周密调度,不得擅专。
一番话说完,堂中再度陷入沉寂。
主公的命令清晰明确,可那份不容置喙的疏离与决断,却让他们感到陌生。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迟疑。他们犹豫的,并非是命令本身,而是主公此刻的态度。
最终,还是周密先一步敛神,躬身长揖到底:诺。
于融反应过来,亦随之抱拳:末将遵命。
谢乔不再多言,只淡淡吐出四个字:即刻开拔。
二人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后知后觉地应声:是,主公。
随后转身,迈着沉穩却比来时更顯凝重的步子,退了出去。
堂中重归寂静,谢乔站起身,觉得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
她回到内室,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穿的粗麻短褐,从侧门步出相府,决定去逛逛东市。两名亲卫同样换了便装,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在原世界她就喜欢逛菜市场,她很喜欢市井的烟火气,这让她觉得自己与这片土地的联系是真实的。
她缓步走着,看货郎摇着拨浪鼓,看陶器摊上新烧制的瓦罐,心头的凝重似乎被这喧嚣冲淡了些许。
变故陡生。
人群中猛然挤出一人,面带一种扭曲的狂热,手中紧攥着一柄殺猪刀,刀锋在日光下泛着油腻的寒光。
他嘶吼着扑了过来,目标正是谢乔。
逆贼!
不等周围的百姓反应过来,谢乔身后的两名亲卫已如猎豹般窜出。
一人迎面而上,用小臂精准地格开持刀的手腕,另一人则顺势欺近,一记手刀砍在对方手肘关节处。
只听咔地一声脆响,殺猪刀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
那人吃痛,身子一软,已被亲卫反剪双手,死死按跪在地。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快得让四周的惊叫声都慢了半拍。
主公!亲卫低喝一声,侧头请她示下。
被制服的刺客兀自挣扎,脸贴着尘土,脖颈青筋暴起,他奋力扭过头,朝着谢乔的方向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力竭地骂道:国之逆贼,天下共讨之!我今日杀你,乃是为国除害!死又何憾!
听着这番话,谢乔心头一震。
她仔细打量着地上的人,他着粗布衣衫,上面沾着不知是油污还是泥垢的痕迹,露出的手掌满是厚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这分明是个靠力气吃饭的底层百姓,并非训练有素的刺客。
她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满眼血丝的男人,他不是刺客,甚至不是敌人。他只是一个被那两个标签蒙蔽了双眼的百姓,一个被当了刀使的无辜之人。
主公,此人当街行刺,意图不轨,罪当
谢乔摆了摆手,打断了亲卫的话。
放了他。她下来决断。
可是主公,此人
照我说的做。谢乔坚定道。
亲卫虽有不解,却还是松开了手。
那人得了自由,一时竟有些发愣,他踉跄着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乔,最后眼神复杂地混入四散的人群,消失不见。
方才还热闹的市集,此刻静得可怕。
百姓远远地围着,投来的目光里,有惊恐,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疏离的审视。
回到相府,东市的喧嚣与杀意仿佛都被隔绝在高墙之外。堂中空旷,只余下自己沉重的脚步声。谢乔挥退了跟着的亲卫,独自走入内室坐下。
一名侍者悄无声息地进来,她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放着一整套煮茶的器物。侍者叫阿元,手脚利索,跟在谢乔身边已有两年。
阿元将煮好的茶汤盛入一只黑漆耳杯,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谢乔面前的矮案上。
她端起温热的耳杯,茶汤入口,带着一股浓重的苦涩和微微的咸味。虽然差异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察觉到了,这味道与往日不一样。
这口茶,谢乔没有下咽,而是将之含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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