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点头。
“阿倍。”之忱下了车,程倍忙跟着下来。他低声交代程倍几句,道:“一旦有事马上打电话回来——段家的号码你该记得。”
“是。”程倍躬身。
“保证她安全。”程之忱说罢,抬脚就走。
刘长卿急忙跟上,之忱走进大门,见段奉孝迎了出来,说:“我今日恐怕得早走一会儿。家里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办。”
段奉孝看他今晚的气派本想开口夸赞一番,闻言就看看他脸上,道:“你可早走不了。你知道今儿晚上都有谁来么?来来来,我带你进去,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携了之忱的手往里走去,之忱心内却还惦记着不知静漪此行去戴镇会是怎样的情形,就有点心不在焉。可今晚的会面太重要,容不得他分神……
车子缓缓驶出巷子,静漪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天色暗了,像一幅颜色沉沉的画卷。出了城,路越来越偏僻,风起来,携着雨点。雨起初还稀稀落落的,渐渐也下大了。
程倍是第一次来戴镇。静漪也只来过一遭。阴雨天里,路格外难以辨认。好容易到了镇口,程倍看到一个赶马车的汉子,赶快停下来向他问路。
车夫听说他们要去戴府,神色有些犹豫。程倍以为他是想要钱才带路,便允诺他带路去戴府,就给他一块钱。程倍掏了一块银洋出来,看看他神色,又加了一块。
车夫说:“我倒不是……不知道你们要去哪个戴府,这镇上略微有点身份的人家儿,都是戴府。”
程倍回头看静漪,“十小姐?”
静漪在车里将帘子拨开,看那车夫一眼。毫不起眼的赶脚汉子,蓝布衫子,裤脚是扎住的,一层一层的密密实实,显得利落而精干。
车夫看到车后座上的静漪,忙哈下腰。
静漪刚想开口问他话,就听着远远的有人叫喊着“赶车的……赶车的,戴老八……是老八不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车夫“哎”了一声,“是老八,在呢!”
静漪见那人提着一盏琉璃灯、打着伞往这边跑,还叫道:“……快……快快救命……”
她怔了下,也便没催程倍。
戴老八抬手遮眼,唷了一声便说:“是四老爷吗?”他挓挲着手,回身对程倍说对不住,我一家子的四叔找我呢,说着便将那两块钱塞回给程倍。程倍正要说话,见静漪摆手,便没吭声。
静漪说:“既然他有急事,我们到前面再问就是了。”
她着急去戴府,却也听到那个一身湿漉漉的老伯喘着粗气说:“……老八,快快救命……媳妇难产……”
“阿倍,等等。”静漪说。她从车窗看出去,那老伯身后不远处,正有人抬着一个担架往这边跑。
老伯抓着车夫急急忙忙的说:“老八,烦你送媳妇进城……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车夫大骇,急忙摆手,“不成不成,这样的天气、路上不好走,又远,万一出点儿事……镇上的接生婆呢?大夫呢?”
静漪看着那担架,淋淋的被子凸起一个包,被下的产妇一动不动……一旁男人们还在高声争执。车夫断然不愿意出这趟差,老伯揪住车夫的衣领骂他“见死不救”……突然有个老妇人颤巍巍地说:“没气儿了……没气儿了!”
静漪犹豫了下,可此时也根本来不及多想,赶紧下了车,程倍一看忙下车跟上。
“先把人抬到避雨的地方……阿倍,遮雨。” 静漪对抬担架的二位说。她指挥着他们,让他们先避到路边的大树下,有两条横着的石凳。担架被放下来。静漪探了探产妇的鼻息,十分微弱。她伸手掀开被子要查看。
妇人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子,她身后的年轻人更是立即护住产妇,喝道:“你别动她。”
“孟岩,别冲动。这位姑娘,你是?”老伯问静漪。
“老伯,我是协和医大的学生。但我在上海的圣恩医院妇产科实习过,会接生的。”静漪说。她做助产士的经验虽不多,可还是有的。
暗暗的光线下,他们应该都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吧。其实她脸上烧的跟什么似的,心跳早就超过了正常的速度。
静漪见他们犹疑,果断撸起袖子,抓过老伯手里的马灯,掀起被子来就钻进去……就算她是女的,这一来也够惊世骇俗的,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一时竟没人阻止她。好一会儿,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猛的醒过来,正要扑过来推开她,被老伯一把拉住。
“爹!”他叫道。
老伯摇了摇头。
静漪从被底出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说:“现在骨缝已经全开了,只是胎位不正,胎儿又大,产妇已经体力不支,非常危险……你们别慌,有得救的。”
“你个黄毛丫头……爹,咱还是得去城里。”年轻人喊道。
“恐怕来不及。”静漪说。
老伯看着静漪。“姑娘,你真的能救媳妇?”
“镇上没有接生婆和大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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