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脚步,整理仪容。
后来腰中别着桃枝代剑,有蝶受桃木香气引诱翩翩而来, 而他亦受蝴蝶引诱, 随它一同在原地小小转上一圈。
再后来桃木剑换做玄铁剑, 行动时偶有剑光冷峭一闪。少?年人的青衫薄衣换做更成熟些?的锦绣长袍,袍摆自台阶上蹁跹而过,行云流水,衣袂飞扬。
有时他与前来议事的同门结伴而来, 侧首交谈时剪影精致如画。
但更多时候他一人独自前来,埋头匆匆赶路时突然?抬眸一笑,即使身后万千冰晶闪烁,皆不如他眼中流光溢彩。
无?数种姿势,无?数种情态,在百年间无?数个时空里,于这段台阶上无?数次重叠。
历历在目,如刻印|心间。
而后年轻人会?走进?来,或是坐在一侧为他磨墨添香,或是独自捧书?默读。
又或是等到?天?气晴好,与他一同走下台阶爬上望舒顶,在漫天?大雪中舞剑。
最后收剑负手,回头朝他笑道:
“又让师尊白头了。”
十五岁拜入望舒宫,六十岁凝成金丹,九十岁化龙。化龙失败后,又靠着返魂香硬生生延寿二十年。
近百年的时光啊……
若是在人间,足以让三千青丝尽数化为白发。
可到?如今,却告诉他——
白头如新。
百年日夜相伴相伴,竟不如几天?朝夕相处。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原来可以转瞬即逝,“永远”二字,居然?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梦。
已经被抛弃的过去。
不再受掌控的未来。
有什?么坚固的、庞然?的认知,在三日的妒火焚身中缓慢坍塌,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推翻。
既然?师徒关系无?法再留下的面前的人,那么……换一种关系呢?
衡清君睁开眼。
他看着面前玉杯里的清酒,出口时嗓音无?比平静。明明心底暗潮无?比汹涌,表面看来却如同死水。
“若我今日的确是要?为你践行呢?”
贺拂耽毫无?所察,很开心地捧起酒杯。
“那拂耽谢师尊成全!”
他正欲一饮而尽,却又放下杯子,提着衣摆向前膝行两步,抬手撩开师尊脸侧的发丝。
衡清君意识到?是脸上裂纹又显露出来,仓促地别开脸去,想?要?将它藏起来。
却又在下一刻面前人极轻柔的触碰中,转回头来。
贺拂耽捧着师尊的脸,又怕碰痛师尊,指尖只在那伤口上方虚空一点。
“这里是怎么受伤的呢?不像新伤,为何弟子从前不曾见?过?师尊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我可以给师尊上药吗?还有师尊手臂上的伤口,伤得?太重,估计得?请丹房医修过来。”
见?师尊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出言反对,贺拂耽便挥袖放飞一只灵蝶传信。
然?后才重新看向那杯酒,刚端起来两分,又被人按住手腕压下。
贺拂耽动了下,没能抽出来。
≈ot;师尊?≈ot;
衡清君不语。
片刻后,才像是突然?回神,收回手,袖口一翻,桌案上立即出现一只小壶。
他斟了一杯壶中水,银发垂下遮住了他眼中已经融化的冰霜。银色的霜层流淌着,是一种很缓慢的悲哀。
他将杯子推至贺拂耽面前,开口时声音轻颤,仿佛递过去的是能将他杀死的致命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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