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娘也不用焦心我亲近干娘,我心里都明白。”
“你又明白什么了?”
“没有干娘这件事,我也没想在那乡下熬一辈子。”
张仙姑没想过女儿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大的主意,不由吃了一惊:“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念头?你怎么有这样的念头的?”
“不记得了。”祝三知道,有些话是不宜说出来刺亲娘的心的。她只说:“要离开乡下就得要钱,我就攒一些。娘的钱给了干娘,这些就都放到娘这里。”
张仙姑白天的酸意全被熨平了,心里暖洋洋的,又心疼女儿,说:“我晓得事儿,我不与大娘子那个母夜叉再吵嘴就是了!免教你难做!你心里有个数儿,别看她现在给你又是裁衣裳又是买肉吃,她要是个真正的老实人,现在早连骨头都不剩了!她舍过药钱救过你,行,咱也认,你这回也帮了她,扯平了!你说花姐人好,也不用将自己折在里头,她有她自己的命!别看她这样,她比你命好。”至少花姐能光明正大嫁人。
“嗯。”
“等你爹有信儿了,咱就与她们分开过。大娘子心眼儿忒多,我可不想与她歪缠。”
“嗯。”
张仙姑又想起丈夫来了:“杀千刀的!也不知道浪去哪里了!可别死在外头!一个家,还得要个顶梁柱才行,还得求于大官人给打听打听,也不知道大官人什么时候得闲再过来……”
变化
打张仙姑房里出来,祝三站在中庭,月光洒在地上,整个院子仿佛一个小小的池塘,如果是个文人对着此情此景必能有一篇佳作。可惜站在这里的是个粗识文字的祝三,她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接下来怎么办?
祝三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轻易不与人争执,所以连张仙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她是个“听话”的孩子。而离开朱家村,则是祝三长久以来的想法。
其实,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有离开朱家村的念头是在四岁的时候,又一次被村童们讥讽嘲笑“外来户,来咱们这儿讨饭来了”、“他娘是个搞破鞋的,脏死了!别理他!”,她忍不住气咻咻地对张仙姑说:“咱们走,不在这里受他们的气。讨饭也不讨他家的!”
张仙姑一口否决,还在她背上扇了好几巴掌,连打边说:“你发的什么疯?人离乡贱!咱家就在这儿了,你要去哪里?离了这儿到哪儿你都还是个外来户!还要再从头受一回气!”朱神汉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地方他已经熟悉了,没有特殊的原因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祝三小时候也会跟父母说些心里话,一次两次的,说了心里话就要被说“古怪”、“胡说”,就要挨打,几回下来就什么也不对他们讲了。自己心里的主意却越来越坚定——单看父母的日子过成这样,他们的人生就不是她的好榜样。父母既无可模仿,祝三便依着自己的内心自由地生长,面上还装得像个老实孩子。
越长大,经历越多,彻底离开朱家村到县城去的想法就越坚定——哪怕依旧跳大神、受欺负,也比在同姓同族聚居在扎堆的地方当外来户谁都能踩两脚要强得多。何况她还未必就一辈子钉死在跳大神这件事儿上呢!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她还有一块心病:她是个女孩子,却被张仙姑瞒称作男孩。张仙姑天天像有鬼跟在后面要害她似的提醒:你是男孩儿啊,记得你是男孩儿!不能叫人知道你是女孩儿!要出事儿的!张仙姑这么神神叨叨的,得有一半儿是因为这个。
她不能不管张仙姑!那天,张仙姑打完了她,拿出点压箱点的私房钱买几根带肉的骨头回来煮了,拆了肉给她吃,张仙姑自己却将骨头嚼得吱吱响。懂事的人简直不能回想当时的情景,想多了得发疯!
祝三立意要将母亲拽出那个破烂地方。
离开朱家村,到县城里是第一步。
然后是户籍。那一年上县城庙会,她听人说官府惯例每过一段时日就会让人自报户籍。只要存够一笔安家费,往县城里先赁间房,到时候报个户籍,盖上鲜红的大印,清清楚楚写上她是个女孩子。她自认不比别人差,攒钱也比别人快些,凭她一双手、一身本事,怎么也能攒下点小小的家业养活家人且不用受乡民的气。到时候一家三口凭本事过个温饱日子,岂不是好?
现在可好,一步一步阴差阳错,户籍是落到县城了,可是……
看了一阵儿月亮,祝三回了自己房里,翻出那张麻纸写的、于平新给办下来的户籍页来,望着上面的“中男”二字按住了额角。
一张白纸好作画,画龙是龙、画凤是凤,可要是一幅已经画成五爪金龙的画,非要改成个七彩凤凰,除非来个神仙吧!
祝三用力戳了戳“中男”两个字,戳到第三下,祝三就定下了主意:等到朱神汉有了消息,再探探于大娘子口风,能讲明白自己是个女孩儿不好娶花姐,那是最好。大家依旧在这城里住,互相有个照应。如果口风不对,一家三口就离开这县城,弃了这狗屁“中男”的户籍。到邻县去!重新报户籍!哪里水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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