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么?
她大抵又梦回五十多年前了。
那个人不在以后,她时常会回想起从前那些零碎的,充满谎言的假甜时光,以及他吻她时,动情而又克制的模样。
可如果是梦,怎么有人一直往她口中吹气?
不对劲。
宗政璎费力挣扎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回到幼年,走她走过的路
入目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宗政璎已经记不起几十年前在景福宫守宫的小五子长什么样。
熟悉是因为唇上的触感,与她回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怔怔看着面前这双眼。
以前他戴了两张皮,从江喻白变成许砚,又从许砚变成燕公公。
她从来没认出过。
后来他不在了,那些关于他的回忆,才一帧一帧往她心头戳。
细到连睫毛分布,眼白上的血丝,都清晰无比。
面前这双眼,明显又是易容过的,很难看出原本的杏眼轮廓。
但宗政璎一眼便能确定,是江喻白。
她正想着如何回应他时,十岁这年的记忆,连带着她从北齐弃子成长到一代女皇的七十五年经历,瞬间灌入脑海。
宗政璎一下子愣住了。
十岁?
她从一个掌权数十年的雷霆女帝,变成了十岁女娃?
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宗政璎满心罪恶,嘤咛了一声,伸出手虚弱地推了推江喻白。
见到人醒来,江喻白马上松开她,站往一旁。
宗政璎呛出两口水,眼神朝他瞪来,落水苍白的小脸上染了一抹红晕,分不清是怒是羞。
江喻白避开她的眼神,内心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刚刚,他给宗政璎做人工呼吸,嘴唇不得不覆在她唇上时,他脑子里多出了许多不属于他这十七年来该有的记忆。
他记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那段回忆里,他仍旧是弃子,遭遇却比现在黑暗得多。
他从小就被抱养到暗无天日的皇陵地宫,吃毒长大。
后来才被师父救出,带到了鬼医谷。
可师父在他十七岁这年死了。
没了师父,没了信仰,他开始自我放逐,四处游荡的同时,也在给自己找传说中的解药。
直至,在南州的魏王府初遇宗政璎。
之后便开始了长达两年的羁绊。
他们大婚过,只不过没等拜完堂,她就脱下嫁衣离开了。
再后来,他为了弥补从前的过错,戴上面具变成了另一个人,去北齐找她。
最后的记忆,是宗政璎登基大典那日,他没能扛住蛊毒发作,在与杀手的搏斗中中了箭,倒地身亡。
思绪收回,江喻白满心复杂。
璎璎曾经对他说过,她前头十多年就是个没有思想的傀儡,被囚禁在北齐皇宫中身不由己。
好不容易挣脱牢笼,她也想有人疼有人呵护。
那个时候他虽然心疼她,却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
如今回到了她的幼年,亲眼见到她在这会吃人的深宫里被人磋磨而束手无策。
他才知道,她用一句话总结出来的童年,中间写满了怎样的挣扎绝望和无力。
意识到小姑娘一直在看着自己,江喻白解释道:“公主一直昏睡不醒,出气多进气少,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想到了以前跟着柔妃娘娘学过的急救法。”
没听到宗政璎吭声,他只当她在生气,又补充道:“此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人得知,小公主只管放心。”
原来是为了救她?
难怪一直往她口中吹气。
宗政璎冷静下来。
“你先出去吧。”
江喻白转身要走。
宗政璎又喊住他,“先把许嬷嬷她们弄醒。”
主殿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她可不想佩兰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江喻白颔首。
他心事重重,都没留意到,宗政璎竟然不意外是他把许嬷嬷三人给弄晕的。
江喻白离开没多久,许嬷嬷和那两名宫女就陆续醒了过来。
睁眼见到躺在榻上仍旧昏睡不醒的小公主,两名宫女对视一眼,战战兢兢。
她们刚才好像不小心睡过去了。
许嬷嬷沉着老脸走上前来,摸了摸宗政璎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宗政璎刻意屏住呼吸,将进气控制得和苏醒前差不多。
落水的事,总要有个结果的,现在就得看,齐皇是打算息事宁人,还是追查到底。
许嬷嬷跟两名宫女交代了什么,宗政璎没去听。
她闭着眼睛在思考,这一年的江喻白为何会出现在北齐皇宫?
她才十岁,江喻白总不能是奔着她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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